木兮娘 作品

第114章 番外 薪盡火傳【修】

    魏伯:“是否和宗族爭鬥有關?”

    硯冰不答反問:“可尋到談氏的蹤跡?”

    魏伯:“馬開信除了一個府邸,名下還有兩個別院,後宅裡都養了女人。我都潛進去看過,沒找到符合談氏的女子,但我發現馬開信性好漁色,每晚必須有女子作陪才能入睡。可是每個月總有幾天獨宿書房,而且每月有胭脂水粉和女子的新衣送進書房。”

    硯冰:“錯不了,談氏身份敏感,藏哪兒都不安全,不如藏在旁人都去不了的書房!魏伯,您能把談氏偷偷帶出來嗎?”

    魏伯:“馬開信府裡有高手,悄無聲息地帶出來有難度。”

    硯冰想了想,捶著掌心說道:“我在前面製造動靜,吸引注意,逼馬開信調離人手,可行?”

    魏伯:“可以一試。”

    硯冰:“行了。待本府親自遞拜帖約見李望新,說服了李望新,便也說動了林氏,大家同仇敵愾綁到同一條船上……一屍兩命啊,怎麼下得了手?”

    廣州李氏士族。

    李府頗為氣派,漆黑大門裡的小童接過拜帖得了請示再回來,為難地婉拒知府的會面。

    年紀輕輕的知府有大肚量,只一句“本府有林氏的下落”就被速速迎進府裡,年約三十五六的宗族族老李望新匆匆趕來,雙目銳利如刀地盯著硯冰,卻是個爽利人,開門見山戳破硯冰肚裡的主意。

    “我知道大人獨木難支,希冀從我李氏宗族處尋得支援,我李氏和馬氏確實有世仇,但宗族龐大,非我一家之言,更不可能任我私心利用,大人打的好算盤恐怕會落空。”

    他沒急著問妻子的下落,只直勾勾盯住硯冰的臉,試圖通過他的表情分析其接下來的話語真實性。

    硯冰來之前,已然調查清楚李望新此人的生平。

    元狩二十八年的秀才,不愛做官、偏好經商,和林氏女是媒妁之言,婚後夫妻興趣相同,日久生情,數年無子仍情深意篤。

    林氏失蹤兩年,既無續絃、也無納妾的打算,官府幫不了他便重金聘請□□,這也是官府卷宗顯得平平無奇的原因。

    說出林氏下落之前,硯冰先問:“你可知汝妻林氏失蹤前,已有兩月身孕。”

    饒是李望新再鎮定自若也露出了裂縫,神色難掩震驚,顯然不知妻子有孕。

    硯冰見狀,心生不忍。

    李望新死死壓著情緒,不自禁哆嗦起來,他已從硯冰的表情看出些許端倪,仍懷揣希望:“大人見過我妻?她在何處?身體可好?”

    硯冰垂眼看向地面,頗為艱澀道:“本府追查林大殺妻案時,從當年替談氏看診的帶下醫口中得知談氏嫁給林大之前,和馬開信有染,因墮胎不當導致終身難孕。清遠縣仵作驗無頭女屍時,發現女屍懷有兩月身孕——”

    抬頭看向呆若木雞的李望新,他說道:“所謂的林大殺妻是栽贓嫁禍,談氏沒死,就藏在馬開信府裡,死者另有其人。”

    李望新冷笑:“僅憑這點便想利用我替大人對付馬提刑?未免異想天開!我妻與人為善,怎麼會被害得屍首分離?何況當年她被害,我也曾去看過屍體,”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字,“不是她!”

    硯冰更為同情,輕聲說道:“談氏每次回孃家都和馬開信私通,她那次也是藉口回孃家,實則和馬開信私通……如果你妻子的死和馬開信有關係,那麼你有很大可能靠近不了死者,僅是遠遠地、倉促地瞥了眼,加上心裡不願意承認這個噩耗,以及林大殺妻的動機太充足,比起妻子的頭顱被割、被冒認成談氏陷害林大,你更傾向於妻子被人販拐跑,至少人活著。”

    “夠了!”李望新怒喝一聲,“大人無憑無據咒我妻兒橫死,恕在下與您的談話沒辦法再繼續,請立刻離開!”

    他說了‘妻兒’。

    硯冰猜到結局,起身拜別。

    果不其然,李望新當晚就敲開衙門的後門,眼裡滿是血絲地望著硯冰:“您如何證明那具……那是我妻?”

    硯冰:“搜出談氏,抓住馬開信,你便能得償所願。”

    李望新譏諷一笑:“我願我妻兒平安無事,可能如願?”

    硯冰無言以對。

    李望新閉眼:“我知道怎麼對付馬提刑和馬開信,大人且等著好消息。”

    於他而言是好消息,對李望新來說是銳挫望絕的噩夢。

    目送李望新灰敗的身影離去,硯冰忽然心情沉重地低語:“原來沉冤昭雪並非全然大快人心。”

    魏伯拍了拍硯冰的肩膀,無聲安慰。

    李望新和馬開信鬥過無數次,知道如何快準狠地拿捏對方七寸。

    沒過兩日,圍在衙門外的陳氏宗族迅速散去,稍一打聽,原來是有李望新鼎力支持的林氏宗族開放庫房存貨,將他們原本準備供給李望新的香茶按往年價格賣給茶商。

    受大宗族指使,順便藉此抬價的陳氏宗族沒想到事情不按想象中發展反而損失固定客源,頓時傻眼,再顧不得馬開信的命令,趕緊原道折回,忙於爭搶茶商,根本沒時間再來圍困廣州衙門。

    輿情自然而然平息。

    罷市的行會就更好解決了。

    廣州埋了多年的牙行趁此時機以勢不可擋的姿態搶佔市場,背後有朝廷撐腰,貨源穩定、貨物多且質量優良,加上不玩行會那套霸道規則,很快聚攏一批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加入牙行。

    等罷市的行會反應過來才愕然發現對手的強勁,卯足了勁兒硬剛,誰還有餘力在乎馬提刑和馬開信的意思?

    馬氏宗族可不是他們伯侄兩的一言堂。

    接下來是震懾廣東官場,使他們不敢為馬提刑所驅使,便由李望新出面。此前兩家行會互鬥,爭搶粵商加入從而壯大行會,馬開信使了不少陰私手段,李氏宗族早有不滿。

    李望新不孚眾望,當天派發戰書,晚上就帶人圍起馬開信的府邸。

    兩族械鬥猝不及防,馬開信來不及做好準備,己方人馬太少,只好調走原本嚴防死守書房的高手,讓魏伯尋摸到空隙抓走談氏。

    明亮的火把照耀著衙門,硯冰望著豐腴白皙、楚楚可憐的談氏,顯然她這兩年過得很好。

    “談氏。”

    談氏瑟縮著肩膀:“你們是什麼人?知道我是誰嗎?你穿著官服……你是官啊,怎麼能明知故犯?”

    硯冰:“本官有話問你,你如實招來。談氏,清遠縣談家次女談漪、林家村林大之妻,年二十八,可是你?”

    談氏點頭。

    硯冰:“你這兩年都藏在馬開信府裡?”見談氏點頭,他立刻厲聲喝問:“為何兩年不出房門?為何不報行蹤?是不是和馬開信狼狽為奸,為了隱瞞私情、擺脫林大,故殺害無辜女子,割其頭顱,陷害林大?你們殺人嫁禍是蓄謀已久還是臨時起意?”

    “不……”談氏愕然,臉色慘白,連連擺手:“不是,我不懂您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什麼殺人?什麼陷害林大?到底什麼意思?”

    她四下張望,全是官差冷漠的面孔,似乎終於意識到不對,哆嗦著嘴唇說:“我不是,我、我分明和家裡人報過行蹤,我想和林大和離,可他糾纏不休,這才躲起來不讓他找到,表哥、爹和大哥都說他們在跟林大商量,叮囑我別出門,是最近才告訴我林大答應和離——”

    “和離?”硯冰目光冰冷道:“你可知兩年前你和林大爭執,在他撇下你的地方發現一具無頭女屍,因此談家和官府認定是林大殺了你而被屈打成招。如果沒人替林大翻案,兩日後他就會被押送刑場斬首!這就是談家人和馬開信口中的和離!”

    談氏聞言委頓於地,滿臉難以置信。

    硯冰:“本府需要你出面指認馬開信和談家人私藏你,殺害無辜,嫁禍林大。”

    談氏無言,低頭不願配合。

    “帶她去和林大見一面。”硯冰意味深長,“但願你見到林大這兩年的遭遇,至少沒到良心泯滅的地步。”

    談氏被帶去見林大,硯冰負手望月。

    片刻後,硯冰說道:“魏伯,勞煩您帶官差去把馬開信抓回來,順便談家人在的話也一併綁回來,本府要夜審兇犯!”

    魏伯頗為欣慰,毫不猶豫地領兵前去抓馬開信。

    談氏見完林大,羞愧得不能自已。

    硯冰說:“被害女子當時懷有兩個月的身孕,亦有琴瑟和鳴的丈夫,疼她愛她的父母兄弟。”

    談氏福身道:“民婦願出面指認馬開信。”

    硯冰神色緩和些許,總算不是個全無良心的。

    馬開信和談家人都被帶回衙門,起初咬死不認罪,直到硯冰把人證物證擺上堂,談家長子撐不住率先跪地哭求:“和我無關,真和我無關——是他!是馬開信見色起意,意圖□□林氏,在林氏奮起反抗時失手誤殺了她,威逼利誘我幫他一起處理屍體!”

    “我不願意,我真的不願意!可他拿我全家性命要挾,我、我也是被逼無奈!”

    馬開信目眥盡裂,突然衝上前和談家長子撕打:“我打死你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冷眼看兩隻禽獸自相殘殺,差不多的時候,魏伯才上前打斷馬開信一條腿,“公堂之上,豈容你胡來?”

    馬開信疼得滿地打滾,談家長子被嚇得雙股戰戰,雙目圓瞪,臉頰肌肉痙攣,自知罪行暴露,無論是馬開信還是馬提刑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不若一股腦倒出他知道的事情,儘量撇清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