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172章 夙願(七)










恐懼之後,便是冰涼的絕望。到最後也沒等到母親讓他等的人,什麼大道成仙,亦如鏡花水月,都沒有以後了。









他知道有些事無可奈何。但來塵世一趟,拼盡全力仍為草芥,活得甚是憋屈,這種情緒,就像冰層下的滾動的沸水。









他抬眼,手心握住了一簇青焰,青焰是冷的,就像他浸在冷汗中的青白的面色:“你說對了,我就是來索你命的。”









因為不甘心,這一點,他無法聽母親的。









北商君見他出手,身形暴漲,徐千嶼按住沈溯微,手上劍光一閃,斬斷了暴君抓過來的手臂。









她的劍極快,極利落,一手抓著沈溯微,挽個劍花,劍氣將桌上數個玉杯激起,如天女散花,擊碎的瞬間便將魔氣退散出去。









北商君消散時一聲長嘯,衛隊像潮水一般湧從門窗和屏風後湧進來。人人舉起盾牌和劍,如一隻豎著尖刺的鐵籠將兩人圍在其中。









劍刷然出鞘。徐千嶼踏案而起,沈溯微原本坐著悶聲不吭,忽而將她一拽,徐千嶼沒想到他如此單薄的身體,居然力氣這樣大,直被他拽下來壓在懷裡。









他抱住她的瞬間,帶著凶氣的劍光像炙熱的流星落下,卻全都改變軌跡,乒乒乓乓繞過他們,撞到別處。









徐千嶼感覺到他身子輕輕抽搐,明白過來,是他無意中覺醒了判官的神通。她摸向他的手,他的手掌攤開,手心有一簇青焰,徐千嶼令袖中奪魂鞭竄出來,捲成杯子,迅速將青焰“吸”走了。









“哎,你瞧?”她說,“沈溯微,你睜眼看看。”









沈溯微感覺大殿的風極為安靜,穿堂而過,拂動他的髮絲,他不知自己是死還是活著。有沒有到了陰世。









她的手覆在他腰上,那裡全是溫熱的血,那是那些傷痕的來由。









“哥哥。”她手張了張,有些無措,放柔了聲音,“我把他們都殺了。”









沈溯微雙眼睜開,他想起自己沒有告訴她名字。









徐千嶼被他壓得蹙了蹙眉,隨後感覺一隻手落在了她的臉上,緩慢且執拗地撫過眉骨,隨後是顫動的眼睫,鼻樑,臉頰,嘴唇,然後忽而停住不動了,眼底的陰影靜謐。









她跟他幻想的一樣。









一瞬間,水家小姐,狐狸少女,師妹,一張張嬉笑怒罵的鮮活的臉,伴隨著一股憐意,盡數回到腦海。









這陰暗可怖的大殿,亦然隨夢境破碎。









面前視野清晰,跪坐在地黑裙的公主注視著紅裙的少女。









“醒了嗎?”徐千嶼拉他起來,一劍斬碎夢境,“隨我走吧。”









踏出夢境,兩人身形恢復,徐千嶼的手忽而被人牽緊,沈溯微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兩人呼吸交疊在一處。她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生出無限後怕,將臉頰更深地埋在他衣襟中。









然後腦袋被掰開,沈溯微吻住她的唇,他吻得太痴纏偏執,似想確認她的存在,令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心中卻異樣地踏實。









沈溯微停下道:“看看傷。”









“沒事……就是被洛水咬了一口。”徐千嶼聽到自己上氣不接下氣,尷尬地閉了嘴。看他將衣帶解開,將魔氣吸走,重新幫她纏好傷口,隨後將她背起來,將她手中敗雪抽走。









“我的劍,別拿走呀。”徐千嶼兩手空空,便覺不安。









“別用這把劍。”敗雪在沈溯微手中縮小,變成巴掌大,徐千嶼眼睜睜地看著他將劍置入後腰,有些驚呆了。









“會疼麼?”









“不會。”









原來他從謝妄真那裡取回敗雪後,並不如夢境中一般將敗雪給了鏡中幻影,而是直接將它放在自己身體中。









因敗雪一直在他體內,才會在夢境中讓她拿到,破除洛水的境。









光華落盡,兩人眼前便是一處死海,黑漆漆的,腳下是白骨和殘骸。









“剛才這裡不是黑的。”徐千嶼奇道,“是一處無色海,裡面有很多泡泡,泡泡裡都是夢境,怎麼變成這幅模樣了。”









正說著,沈溯微便踩到了乾癟的泡泡皮,像什麼東西褪去的卵殼。徐千嶼看見滿地死寂中的劍影,伸手召喚,倒插在不遠處的木劍“嗡”地拔出,回到她手上:“莫非我破了洛水的境,才把它弄成這樣。”









“你們兩個廢話什麼,還不快點過來?”遠處一聲輕斥。









黯淡的華光中,無真坐在不遠處支撐著淺淺的結界。結界下並排躺著徐冰來、徐芊芊、水微微。









兩個女子倒神色如常,而徐冰來口角染血,臉色極為黯淡。









徐千嶼接過結界,讓無真能休息一下,眼珠還盯著徐冰來。沈溯微知道她懸心,扣住徐冰來的脈搏,道:“性命無憂,只是修為沒了。”









“現在是什麼修為?”









“築基。”









“築基?”徐千嶼以為自己聽錯了,徐冰來原來可是半步化神!









“他已經跌到築基很久了。”沈溯微凝神望著徐冰來,他跟著徐冰來長大,儘管兩人恩斷義絕,但他還是宗門中最瞭解這個師尊的人,“早在你進水月花境前,他應該就沒能順利升階,天雷直接將他劈回了築基,他半步化神的修為是靠著‘天雷封神’的神通,強裝到現在的。”









那時徐冰來非得讓他進水月花境中將徐千嶼帶出來,選她入內門,所說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他便有所懷疑。









現在看來,是徐冰來算到徐千嶼會繼承天雷封神的神通,而這個神通,必要時可以有大用處,才一心將她拉攏到身邊。









沈溯微沒將這些告訴徐千嶼,只是道:“宗門內兩派相爭激烈,若他僅有築基的事情被太上長老知道,太上長老必然趁機殺他,所以裝也要裝下去。”









要強裝半步化神,恐怕很辛苦吧。









徐冰來為了蓬萊仙宗嘔心瀝血。徐千嶼原本以為這是《宗門紀要》裡恭維掌門的話。現在看來,竟然不假。她望著徐冰來黯淡的白色長髮,心中很複雜,看向水微微和徐芊芊,不由有些遷怒。









她給徐冰來渡了自己僅剩的靈氣:“便叫師尊好好休息吧。”









“渡劫天雷這麼厲害,能把人從元嬰劈回築基。”她道,“老王八不是也在渡劫嗎?那我就許願他被劈成煉氣好了。”









“你真好心。”無真玩著自己的手指,“此等軟弱怕死便可犧牲他人的人,不如許願他直接仙途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