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湯豆苗 作品

590【文人的尺】

    申赫立於高臺之上,神色恭敬地說道:“多謝裴侯。學生記得您在那首《一剪梅》中寫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學生不得其解,因為裴侯從小在京都長大,在開平四年初秋之前,從未離開過京都,這兩處閒愁所為何來?前一句更有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上下相連,愈發不解其意。”

    與裴越前世聽過的許多無病呻吟的歌詞不同,這個時代的詩詞基本都是作者自身的情感抒發,所謂詩以言志而已,便是一些男人寫的閨怨詩也有指代之意。

    他抄來的李清照那首一剪梅,固然貼合當時芙蓉宴的主題,卻與自身的經歷關聯甚少,所以申赫的疑惑非常自然。

    當然,這對於裴越來說不算難題,他淡然地說道:“或許是你自己鑽進死衚衕了。既然你也說了,那首詞是本侯離京之後所作,兩地指的自然是京都和靈州,本侯思念京都之中的親友,難道不是非常正常的情緒?”

    燕王登時頻頻頷首,坐在他左首的那位老者捻鬚道:“裴侯所言合情合理。”

    臺下便有人面露不忿,顯然對申赫這種不痛不癢的質疑非常不滿,這個時候不趁機讓裴越現出原形,將他從閒雲莊趕出去,反倒糾結於那兩首佳作,你莫不是宿醉未醒?

    然而申赫依舊笑容滿面,不慌不忙地說道:“或許是學生想錯了。不過煩請裴侯恕罪,晚輩還有一個問題。在那首《蘇幕遮》下闕中寫道,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京城旅。學生查遍文卷,也沒有找到這吳門究竟在何處,大梁境內應該沒有這個地名,不知裴侯能否賞臉解惑?”

    閣中忽然安靜下來。

    李清照所寫的一剪梅,並未點明具體的人名地名,所以申赫想要在這上面做文章很難,裴越輕鬆地應對過去。

    然而第二首周邦彥寫的蘇幕遮,卻是詳細的寫了家鄉吳門這件事。

    當時裴越在靈州朝風樓上,面對薛濤為首的一眾靈州官員和當地才子,想要徹底壓住對方的氣焰,故而不得不連續拋詩砸人。借用易安居士的詞之後,他記憶中和芙蓉主題有關的詞句便不多了,好不容易才想起這首蘇幕遮,故而沒有仔細斟酌便寫了出來。

    裴越看似凝眸沉思,實則在思考那個年輕舉子的用意。

    他不需要文章名聲,哪怕此生再也不抄詩砸人,憑藉軍功和爵位依然能青雲直上,對方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即便他破罐子破摔說這首詞裡的內容是自己胡編亂造的,這些文人又能如何?無非就是編排一些笑話罷了,這根本影響不到裴越的立身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