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孤鳴 作品

第75章 朔風望北

    此刻的嘯陽關城頭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正有鎮邊府的邊軍值守防衛。

    倪鬍子坐在嘯陽關城頭上一處垛口下的角落裡,他的面前擺著一隻小火爐,爐子上架著一口小鐵鍋,鍋里正熱氣騰騰的燉著一鍋狗肉。

    倪鬍子用手中當作筷子的兩根小木棍攪了攪鍋裡的狗肉,一陣熱氣和著濃烈的香味撲面而來,他忍不住喉頭滾了一滾,好像嚥下了一口口水。

    一把鋒利的短刀忽然伸進了鍋裡,刀尖剛紮起一塊狗肉,倪鬍子就猛然一彈手,兩根木棍敲打在持刀人的手腕上,痛得那人哎喲一聲驚叫,慌忙縮回了手。

    “小猴子,你著什麼急?”倪鬍子雙眼一瞪,望著對面,嘴角卻裂開一抹笑容,說道:“這肉還差著幾分火候呢,想要吃得順口,就得有耐性。”

    倪鬍子對面也圍坐著四五個人,雖然高矮長相不一,但都是清一色的年輕漢子,而且個個身披甲冑,在他們身後,圍架著五六支長槍。

    這些人,包括倪鬍子在內,他們都是隸屬大雍朝廷,統歸大風城鎮邊府調動管轄的西北邊軍。

    而倪鬍子,就是鎮邊府大將軍魏長信手下的一名什長,今夜剛好輪到他當值。

    而圍坐在他對面的那一幫人,就是他手下的幾個得力兄弟。

    現在四五個人望著那口鐵鍋的十幾隻眼珠子都瞪得鼓圓,鍋裡冒出的香味讓他們不停的吞嚥著口水。尤其是那個手裡拿著短刀的像瘦猴一樣年紀最小的傢伙,那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

    “我說頭兒,這條黑狗可是我費了大力氣才弄來的,等會兒第一口肉你得讓我先嚐嘗。”

    瘦猴揚著同樣細瘦的眉毛對倪鬍子說。

    倪鬍子抽了抽鼻子,呵呵笑道:“你個小崽兒,沒有我這手藝,你就算是弄來了一條龍,你也沒那個口福嚐到龍肉的滋味。你說第一口肉到底該誰吃?”

    瘦猴本姓侯,因為他身材瘦弱,長得也有些尖嘴猴腮,所以自然就被同袍們喊出了一個“小猴子”的綽號來了。

    猴子一聽,只得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無奈的道:“等我哪天把你這手藝偷學會了,就自然不需要頭兒你來爭這第一口肉了。”

    倪鬍子眨巴著眼睛,笑道:“口氣不小,可惜你沒那個機會學得會。不過你要是哪天去大風城裡的樓子裡把你那童子身破了,老子倒是可以好好教教你。”

    旁人一聽,頓時肆無忌憚的大笑打趣起來,猴子卻被臊得滿臉通紅,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倪鬍子人如其名,他身材不高卻很魁梧,滿臉的絡腮鬍子,身上有著西北苦寒之地特有的硬朗豪爽之氣,以至於別人基本已經快忘了他的本名,不管是在大風城還是在這嘯陽關,每一個人只要一看到他,都知道他就是倪鬍子。而倪鬍子已經年近四十,在這嘯陽關當兵已經快二十年了,算起來這時間可真不算短了,這些年來,和他一同從軍的兄弟早已在軍中有了出人頭地的功名,最差的都已經是百夫長,而他卻還只是一個管著十個士卒的什長,這就讓很多不明就裡的人一提到他,都會忍不住搖頭無奈苦笑。

    這倒不是倪鬍子沒有升官的能力,而是他的性格實在太直,直到眼裡揉不進沙子,又太重感情,所以在軍中雖然名聲不錯,卻不怎麼受上官的待見,於是一個小小的什長就這麼做了快二十年。但倪鬍子卻很滿足,因為他一向都是一個質樸而簡單的人。

    在倪鬍子看來,官再大也沒有和兄弟們一塊喝酒吃肉來得痛快簡單,他好像也從不在乎地位的高低。他年少父母雙亡,在大風城是靠吃百家飯長大的,所以對與他有相同經歷背景的人有著獨特的感情。這二十多年的軍中生涯,他身邊的許多人都已經平步青雲,但那些人不管走了多久地位有多高,只要一回到大風城,都會去找倪鬍子喝兩杯酒,而這就是倪鬍子覺得最舒坦的事了。

    倪鬍子相貌粗曠,可是心思卻很細膩,他很懂得與人的相處之道,在他看來,相處的人如果太多就會心眼也多,就會看不透,煩惱也就更多。所以他覺得十個人剛好,什長這個官職也正好。

    於是瞭解他的人都會背地裡說,如果倪鬍子能把這種心思用在和上官打交道上,那他早就不是現在的倪鬍子了。

    可倪鬍子依然還是那個倪鬍子,熱情豪爽又耿直的倪鬍子。

    他活得明白,也很通透舒暢。

    倪鬍子又用兩根木棍在鍋裡攪了攪,伸長脖子嗅了嗅,然後點了點頭。

    “差不多了。”

    他把木棍放在鍋裡,從懷裡掏出兩個小紙包,那裡麵包著鹽巴和一種不知名的香料。倪鬍子把鹽巴香料均勻的撒進了鐵鍋的肉湯裡,立刻就有一種獨特的異香從鐵鍋裡蔓延出來。

    那幾個年輕漢子眼裡都像冒出了綠光一樣,一副垂涎欲滴的饞鬼模樣。

    倪鬍子將紙包重新放好,斜著眼睛望著面前的幾人,皺著眉頭問道:“看你們這一個個餓死鬼投胎的樣子,老子是沒給你們發餉銀讓你們沒飯吃還是怎的?”

    猴子嚥著口水道:“大家為了等著吃頭兒你這一口肉,那可是都還留著肚子呢。”

    倪鬍子無奈的搖了搖頭,臉上卻滿是笑意。

    他夾起一塊狗肉,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

    倪鬍子看著他面前的幾個人,忽然將肉遞到猴子面前,笑道:“吃吧,吃了就給老子使勁多長點肉出來,省得以後在哪個小娘子的肚皮上多動幾次你就真成了猴子了。”

    幾人立刻又是一陣鬨笑。猴子正要去拿那塊肉,聞言頓時臉皮抽了抽,有些賭氣的抽回了手。

    眾所周知,猴子現在雖然已經二十有二,卻是倪鬍子手下唯一一個還沒有睡過女人或者說還沒有被女人睡過的童男子。

    這在邊關之地,委實可算一件能讓人隨時拿出來消遣的一樁樂事了。在西北邊軍的傳統中,還沒有破身嘗過女人滋味的男人,那可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的。

    猴子入伍前生性內向,是寡言少語的性格,臉皮子更是比紙還薄。如今當兵已經快三年,在平時與身邊這幫粗俗的同袍相處中才逐漸開朗,但他臉皮子薄的毛病卻始終沒有半分改變,平常的玩笑倒也罷了,但別人若一提到男女之事,他就就像霜打了茄子慫拉了。尤其是他還是童子身的這件事,彷彿就是猴子的命門,經不得別人用這件事打趣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