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第 246 章

    秋意泊總有種人生何處不相逢之感。

    他抬頭望去, 瞧著樓上如火如荼的金虹真君,揚聲道:“王師叔,我逃命呢!”

    金虹真君瞧他眉目帶笑, 便知道是玩笑話, 卻還是很配合地道:“誰敢追殺我們秋真人,來, 上來,師叔護著你。”

    “好呀。”秋意泊剛應一聲,卻見金虹真君一手微動, 懸在樓宇上的綵綢便宛若靈蛇一般襲來,輕巧地捲了他的腰,就將他提到了二樓,秋意泊這才看清金虹真君並非是一人在這兒吃酒, 周圍還站著不少他們家的子弟,其中還有個熟人——王思欣和王雲凡。

    已是許久未見,似乎上次見還是因為她還是在離火境,他蒙著面充當了一回暗之圍毆集團, 將她好揍了一頓,至於王雲凡,就是那個拿他的名義去騙外門弟子的靈石最後被逐出師門的那一位。如今王思欣還停留在金丹, 而王雲凡不過築基修為。

    兩人見到秋意泊,都未免神色有些古怪,秋意泊這張臉他們自然不會忘記。

    “坐。”金虹真君輕飄飄地笑道:“怎麼回事?話先說在前頭,若是你招惹了什麼大乘真君,那我也只能將你扔下去當做不認識了。”

    “師叔未免太過不講道義了。”秋意泊含笑道:“不過還好, 只是招惹了一位渡劫中期的真君, 不知師叔可否為我排憂解難?”

    “哦?這可不好處理。”金虹真君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酒盞還在指間,便見王思欣捧著酒壺上前一步,恭敬地為他斟酒。他微微揚了揚下巴,王思欣便走到了秋意泊身旁,為他洗杯添酒:“怎麼說,也得秋真人好聲好氣地求我兩句才行,否則我這個真君豈不是顯得太廉價了?”

    “那算了。”秋意泊取了酒盞,頷首致謝:“多謝王師侄……人不能為了命就不要尊嚴,我還是自個兒逃命去吧,王師叔您這身價也太貴,我可要不起。”

    這話說得略有幾分歧義,王思欣聞言柳眉倒豎,正要呵斥,卻聽金虹真君已然輕笑了起來:“好,是我求著想幫秋真人,並非秋真人求我……說罷,是什麼人追殺你。”

    秋意泊喝了酒,隨即被辣得一個激靈:“您這酒也太辣了……也沒什麼,人還沒來呢,我忽悠著我師兄去秦樓楚館見識一番,結果我師兄真去了,現下我師叔去撈人呢……我都沒敢多聽,還是快跑吧。”

    金虹真君笑得雙肩微顫,滿室生輝:“這有什麼?我還當是什麼事兒。”

    秋意泊接著道:“王師叔您這是說話不腰疼。”

    秋意泊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看滿屋子的王家子弟:“要是有人把你家孩子忽悠去了秦樓楚館,您還得去撈人,走到那頭好不容易帶著孩子打算回來,就見旁邊站了個合歡宗的大能相送,說:嘿!你家孩子不錯!緊接著神態曖昧的給他塞了個紅包,說以後常來往,您想不想殺人?”

    金虹真君居然還認真地想了想:“他們去那種地方,一般不用我去撈人,玩夠了就自己回來了。”

    秋意泊:“……”哦,忘了,眼前這位是因為寵小輩寵得無法無天人盡皆知揚名整個修真界的角色。

    或許是他臉上那種一言難盡的神色表現得太過於明顯,金虹真君倚在憑欄上,臉上的笑意就沒有斷過,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你當真是個妙人,見了你,似乎總是想笑。”

    秋意泊雙手一攤:“師叔覺得我可笑就直說……哎,寄人籬下,鸚鵡面前不敢言。”

    金虹真君笑道:“那正好,我也正有此意,不如你就與我回去小住幾日,你放心,你如何進去的便是如何出來,不會將你剝皮拆骨吞吃乾淨的。”

    秋意泊搓了搓胳膊,一臉警惕:“我一個清清白……”

    他話說到此處,就收了聲,這裡人太多,他好歹要點形象,什麼‘清清白白黃花少男,怎麼好隨便住到人家家裡去,清譽在哪裡,清白又在哪裡’這等話還是算了吧。

    秋意泊仰頭一飲而盡,隨即道:“師叔,酒我也喝過了,我走了。”

    金虹真君沒有多問:“去吧,哪日得閒,儘管來尋我玩便是。”

    “放心,我不會跟你客氣的。”秋意泊說罷,一手扶著欄杆,利落地翻了過去,輕飄飄地自二樓凌空而落,一手微抬,頭也不回地對金虹真君揮了揮手。

    金虹真君見秋意泊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夜幕中,這才收回了視線,王思欣不忿地道:“老祖,何必對那人這麼客氣……”

    “思欣。”金虹真君側臉望去,唇畔帶著溫和的笑意:“妄議長輩,可不太好。”

    “他算我哪門子的長輩!”王思欣毫不猶豫地道:“不過是我同窗,那時還喚我師姐,如今進階了元嬰,倒是叫我師侄了起來。”

    其實秋意泊叫她師侄算是客氣的,要是正兒八經算起來,王思欣比他矮了四輩都不止,就算他只是親傳弟子,也比王思欣要高一輩——對於要好的同窗,秋意泊還是師兄師姐的叫,對於不熟的,尤其是像王思欣這樣有仇的,那該怎麼算怎麼算。

    金虹真君垂眸看著杯中酒:“你們在凌霄宗中叫什麼我不管,我與秋意泊平輩論交,按規矩,你們也得稱一聲師叔……”他說到此處,語氣有些微冷,轉而卻又溫柔了起來,他笑道:“哪怕你瞧他不順眼,也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他幾分……不是嗎?”

    王思欣咬了咬唇:“老祖,秋意泊此人絕非善類,之前還累得十六弟被逐出師門,您就當真這麼算了?”

    “此事嘛……”金虹真君微笑道:“算起來,還是我這個老祖做的不好,你們若是缺了靈石,問我要便是了,思欣,你可是在怪老祖?”

    王思欣低頭道:“孫兒不敢。”

    “那便如此吧。”金虹真君想了想,“瞧你同輩的……不管是溫夷光、秋意泊也好,還是另幾個弟子也罷,都多多少少是元嬰了,你也莫急,老祖不會叫你落於人後的。”

    王思欣這才露出幾分喜色來:“多謝老祖。”

    金虹真君微微頷首,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都可以退下了去了,他仍舊一人憑欄而作,笑意不退,卻多了幾分放蕩不羈,他看著秋意泊離去的方向,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1

    ***

    秋意泊出了冬霖城,夜色寂寥,他卻覺得十分暢快,他也不拘什麼方向,隨意挑了一條路便御劍而去。疏狂劍許久都沒有正兒八經飛一回了,甫一放出來它也歡喜雀躍,都不化作原形,便以仙鶴之態載著秋意泊凌風御空,好不快活。

    漫天星斗與他同程,不過飛了一個多時辰,腳下便已經是鋪天蓋地的綠意,樹木高聳,鬱鬱蔥蔥,秋意泊正想著這是何處,卻見身後風向異變,再回眸看去,便見幾只灰藍色的鶴從樹林中騰空而起,以左右雙翼之態跟著他們前行。

    是煙雲鶴,一種普遍在築基期的鳥類妖獸,以草木果實小魚蝦為生,攻擊性不強,一身羽毛如雨後煙雲,呈現灰藍青碧之態,是築基期法袍的好材料。

    秋意泊對於漂亮的生靈幾乎沒有什麼攻擊的欲-望,尤其它們的毛他也用不上,他倚在疏狂劍的身上,一派閒適地打量著它們,它們似乎是把疏狂劍當做了頭雁,藉著它來省些力道。

    或許是這片森林很適合煙雲鶴的生存,一隻只都羽翼豐滿光潔,渾身上下乾淨水滑,泛著如絲緞一樣美麗的光,秋意泊看得手癢,伸手就想撈一隻摸兩把,結果手剛伸出去,旁邊那隻煙雲鶴就嗖的一下飛向了遠方,與此同時其他鶴也都轉了個方向,也不知道是在規避秋意泊的餓狼之手還是正好到了要分道揚鑣的時候。

    秋意泊忍不住輕笑了一下,轉而伸手擼了一把疏狂劍的羽毛,嗯,有些澀手了。

    他拍了拍疏狂劍,疏狂劍便帶著他開始下降,不多時,便將他帶到了一片水潭邊上。水潭並不算大,從左到右走個十來步便到了盡頭,裡頭的水倒是乾淨清澈,一旁山壁上有一縷清泉伶仃而下,又有一條不算是寬敞的小溪,倒也顯得清靜幽雅。

    這是個好地方。

    秋意泊在岸邊生了一叢篝火,又撒下了防蚊蟲的藥劑——確實,凡間的蚊蟲咬不破他的皮,奈何修真界,連跟草都能修仙,別說蚊蟲了,故而這藥還是要撒的。而疏狂劍早已經撲騰到了池中,雙翅大大張開,宛若一條癩皮狗一樣仰躺在平緩的碎石灘中,叫水流沖刷著它的羽毛。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看著這裡也不像是有魚的樣子,也不掙扎,從納戒中取了一塊肉來,尋了乾淨的薄片的石頭,並指如劍將它削平整,衝乾淨了粉末後就著它將肉切成了薄片,極光金焰也飛向了碳火,他將石板往上一放,很快肉片便被烤得滋滋冒油,他又拿了個饅頭出來,對半劈開,放在石板上就著油脂烤得金黃疏鬆,美滋滋地吃了一頓肉夾饃。

    此處並無人煙,也無人與他搭話,秋意泊卻覺得格外舒適。熱鬧繁華的市井他喜歡,這樣清冷幽寂的叢林他也喜歡——嗯,只要這叢林裡不會冒出個什麼紅衣厲鬼來,一切好談。

    吃完之後,還剩下了不少烤肉,他也懶得吃撐自己,先擱一旁一會兒一起扔了。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隨即吹了個口哨將疏狂劍換到了身側,疏狂劍見秋意泊擺出了一溜兒的保養用的瓶瓶罐罐,立刻化作了本體,安分乖巧地躺在秋意泊膝上,享受頂級大師精油spa。

    接下來什麼事情都沒有,秋意泊便也不急不緩,給疏狂劍做了個大整套,又將劍匣中的寶劍一一取出,從左到右依次保養,輪不到的便叫它們曬曬月亮,泡泡水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