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本來, 他是東國大家族的天才,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但是某次意外, 他喪失了自己所有天分,淪為廢柴, 就連未婚妻的家族都上門退婚。”

 “被未婚妻看不起的少年內心不屈從於命運,就這樣與她立下了賭約, 十年帝國西,十年帝國東,莫欺少年窮!”

 室內迴盪著少女柔軟卻有力的唸書聲。

 夏芙握拳,激昂地拿著自己新買的小說, 念得自己都燃了起來。

 但她沒發現,房內唯一的聽眾安安靜靜地靠坐在牆邊, 長腿屈起,眼睫微垂,側頭目視前方的空氣, 看起來正在神遊般面無表情。

 即使如此,在夏芙的聲音落下後,黑髮綠眸, 面容秀美纖細的少年還是捧場地點了點頭, 就像他一直有在認真聽一樣。

 “所以呢,室友,我們就要像小說裡的男主人公一樣,不要被現狀所打倒。”夏芙讀退婚逆襲流快餐文學讀得心神澎湃, 情不自禁地就赤著腳下床, 踩著蓬鬆的地毯來到海德溫身前, 蹲坐下來, “奧托的欺壓只是一時的,你不會永遠被困在這裡,啊,還有……”

 海德溫綠眸回神,沉默而清冷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女,止咬器仍綁縛在他的下半張面容上。

 “這個東西,你也不會一直戴著的。”

 夏芙虛指了指止咬器的網格部分,然後立馬低下頭,即使已經看他這樣看了好幾天了,可她好像就是無法習慣。

 “只要有機會,我就會請求奧托幫你取下來的。”

 “沒關係,小芙,”說道這裡,海德溫終於有回應,神色平靜道,“止咬器的尺寸很合適,奧托大人也允許我吃飯取下來,並不礙事。”

 “不是礙事的問題啦。”

 夏芙苦惱,不知道怎麼對海德溫說,話說海德溫就對她剛剛那麼激動人心的故事沒有反應嗎?只要是正常人都無法接受這份蔑視和羞辱吧。

 奧托都說了把他當狗看待了。

 “對了,室友,”夏芙還是決定問出來,“你對剛剛的故事有什麼感想嗎?”

 海德溫:“……”是什麼內容來著?

 “男主人公不屈從的意志,你沒有感受到嗎?”

 海德溫注視著面前少女的目光靜謐而幽深,沉默幾秒後,一種類似於差生沒聽懂課但是需要應付的本能反應促使他安靜地點了點頭。

 夏芙並不奢求海德溫能意識到很深刻的事情,然後反抗奧托什麼的——金幣大少爺的身份好像好高,連她自己都要整天被欺凌(?),就這她還只是大少爺的打工人而已,別說海德溫是他的預備手下了。

 想辦法讓海德溫把止咬器取下來是一個契機,夏芙藉此想讓海德溫能明白過來什麼。

 他現在太安靜、太順服、太沉默了。無論對什麼話語還是命令都是聽之任之的態度,夏芙甚至懷疑就算奧托有天提出更過分的要求他也能全盤接受,表情都不帶起伏的那種。

 夏芙不願看見那樣,她想讓海德溫對自己好一點。

 起碼……止咬器就不要戴了吧!她每次看見都感覺好奇怪啊嗚嗚!

 時針秒針重合,深夜降臨。

 夏芙的作息還算規律,十二點之前她就放下小說,鑽進被窩迅速地陷入夢鄉,靜默的室內惟能聽得見少女安靜的呼吸聲。

 海德溫靠坐在牆邊——雖說夏芙的住所是兩室一廳,但是另一間是給伊萊先生或者偶爾過來休息的艾米莉小姐備用的,給海德溫並不合適。夏芙幫海德溫在他習慣待的牆角仔仔細細打了地鋪,佈置成了一個柔軟溫暖的小角落。

 他就靜坐在這一方天地裡,身下的被褥依稀殘留著少女身上的糖果香氣。

 夏芙睡得不太好,像條小鹹魚似地迷迷糊糊翻了個身,一條腿從床沿處踩了下來,被子從肚子上垂落。

 海德溫神色清明,敏銳的感官捕捉到這細微的動靜,側眸望去,見到對方這種狀態後便頓了頓,隨即熟練地起身。

 Alpha身強體壯,精力充沛,每天就算只有三個小時睡眠也已足夠,於是他這幾天經常像現在這樣,在誰都不曾知曉的深夜接近床上那個不設防的Beta女孩。

 “海、德……”

 他蹲下身來,襯衫隨著少年的動作敞出優美的鎖骨曲線,聽到夏芙的半夢半醒的囈語,海德溫平靜地“嗯”了一聲,就當做回覆,伸手握住夏芙纖細白皙的腳腕。

 少女的肌膚透出柔嫩的粉色,像是被他手心裡的傷疤和薄繭刺到一樣,微顫著想往回縮。

 海德溫沒什麼反應地握緊,提高,讓夏芙蜷縮成蝦米一樣的身子拉開伸展,然後把她倒立著提溜到床上,擺放到正中央的位置。

 “嗚……”

 夏芙發出了一聲嚶嚶的難受喘息。

 之後海德溫單膝跪地,接近夏芙的身體,在她微張開的唇瓣,甜美的吐息中低下頭,認認真真地把凌亂的被角掖整齊,捏得四角平整,像是個包裹著她的豆腐塊。

 夏芙好難受,胳膊都被塞進去了,就安詳地露出個腦袋。她想亂動,可卻被旁邊一邊看守她的少年無情地鎮壓了。

 “海德……溫。”

 她似乎隱隱知道是誰陪伴在自己身邊。

 黑髮綠眸的Alpha再度平淡地“嗯”了一聲,聽見夏芙亂亂的聲音繼續說:“不要戴、止咬器,對自己好一點。”

 “不要理奧托……他很過分,我……”

 過分?

 海德溫一頓,綠眸看向夏芙蹙眉說起夢話的面容。

 他看起來似乎不太明白夏芙為什麼這麼說,

 對現在的海德溫來說,他對親王懷有十足的感激,尤其是夏芙陪伴在他身邊的這幾天,讓海德溫內心確定了對方是位仁慈大方的僱主,還沒有聘用就施捨了足以令他生出絕對忠誠的獎勵。

 那位大人賜給他的少女,儘管有時會很聒噪,擔憂些不必要的事,念些奇怪的讀物,可海德溫沒有一絲一毫的怨言,連對方無意義的廢話也能令他心神平靜。

 如果不是她,此刻換成任一個人來說奧托的壞話,海德溫會立刻露出冷淡且不贊同的神色,高低得反駁對方兩句。

 然而換成夏芙……海德溫反覆思考原因,也只能認為親王的施捨對他而言是獎勵,放到對方身上就是壓力了。

 也是,他想。

 被上位者逼迫來擁抱一位骯髒的私生子,對於面前這位美好柔軟的少女來說的確是值得難過的事。

 “總有一天……”夏芙還在迷糊地說夢話。

 海德溫側頭看著她,平靜心想,但他不打算放手。

 即使對方在睡夢中流露出瞭如此強烈的抗拒也無所謂,他一向如此卑劣,只要能擁有她——

 “總有一天,我要掏空奧托的錢包……然後花五十金幣,把他的臉捏成豬頭!”

 海德溫:“……”

 少年差點不允許在綠江發展的心思被打斷了。

 夏芙呼嚕嚕地繼續說:“然後、他的錢分給你一點,就不用室友你再去當狗了……我要在奧托的痛哭流涕中把他的家產搬空,塞滿房間……”

 海德溫:……她居然擁有如此大的野心麼?

 少年茫然了一瞬,方才的思緒被抽離,不由自主地就陷入了夏芙的語境中。他環視了四周一眼,下意識地計算了一下這間房間的面積,然後得出了這間房間即使裝滿金幣,也夠不上親王萬分之一財產的結論。

 “所以、小海。”夏芙睡得臉蛋發紅,嘰嘰咕咕地還要說些什麼。

 海德溫沉浸在計算中的頭腦略略冷靜下來,抽離回思緒,垂眸把她企圖指點江山的手臂放回被子裡,怕她今晚思緒太亂明早醒不過來,便低聲說:“是,我在,睡覺吧小芙。”

 “明天我還要和你講故事哦。”

 “好的,我會聽。”表面上是會的。

 “明天一定要和我說感想……”夏芙閉眼亂亂地說,“我要磨鍊一下你的語言能力。”

 即使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她也仍記得海德溫頗為鈍感,過於沉默的事,這讓她最近憂心忡忡地一直在想有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前兩天她想起來藍星的祖母究竟是為什麼才會得上反應遲緩的症狀了——自從父母帶著她遷居到別的城市後,祖母便沒有旁人陪著說話,只偶爾父母親帶著小夏芙去一趟,漸漸地就變得記憶裡不佳,且有些痴呆的前兆了。

 ……不,小海還那麼年輕,絕對不能痴呆啊!(?)

 懷揣著這樣的憂慮,夏芙試探著問起了海德溫的經歷——這種情感與語言能力的稍許缺失是和每個人經歷過的事有很大關係的,夏芙想探尋海德溫會變成這樣的因由,也許和他受欺負,或者從小沒人陪著他說話有關?

 “我的父母親在我幼年時有沒有陪伴我?”

 海德溫複述了一遍她的話語,認真地回憶起來,隨後便無甚感想地點頭道:“有,他們偶爾會留出與我相處的時間。”

 夏芙疑惑:“那怎麼會……?”

 “但小時候我不太喜歡去他們那裡,”黑髮綠眸的少年平靜地道,“每次過去都會受傷,對身體造成很大的負荷,之後的養傷也很麻煩。”

 母親的精神從不穩定,經常前一刻還溫溫柔柔地喚他過來,下一刻便用尖利的指甲掐進他的脖頸,而勞里爾子爵更是有易怒症,發瘋起來把花瓶砸到人的頭頂上都是常事。

 夏芙:……!

 不是,她單純以為海德溫對父母感情不深是因為他尷尬的身份,兩邊最多對他不理睬的緣故呢,沒想到居然這麼恐怖嗎?!

 她看著海德溫的臉龐有些呆滯,隨後放輕聲音,又猶猶豫豫地開口:“抱歉,我不該問這個的,那就是你小時候,也沒有陪伴在身邊的管家僕人或者好友之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