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250 作品

第114章 謝七郎

  “啊啊啊啊——!!”

  謝七郎默不作聲的忍受著身上的捶打,忍受著被踢得發痛的肚子。

  他想,他的母親又不聽話了。

  這一次發瘋,可能就又要被關起來,那謝七郎要好久才能看到他的母親。

  所以謝七郎伸著小手摸著瘋孃的臉,小聲的說:“阿孃,打我可以,不要出聲。”

  他的瘋子孃親突然沉默,好像愣愣的看了他兩眼,然後把小孩撈到了自己的懷裡失聲痛哭。

  “對不起,對不起,七郎……”

  謝七郎搖搖頭:“沒關係,我不疼。”

  他的孃親好像被母愛喚起了一點神智,牽著他的小手進了廚房,流著淚給他做了一碟米糕。

  米糕很簡單,就是用米和糖做出來的,其實不是很好吃,但是謝七郎很喜歡。

  他咬著米糕,看著母親姣好但是柔弱的臉,露出一個笑:“很好吃。”

  母親有時候會吻他的臉頰,有時候會突然把他摔地上,用力抽他巴掌。

  米糕撒了一地,七郎被壓在地上抽打,目光緊緊盯著米糕。

  他想,米糕不能吃了。

  好可惜。

  謝七郎知道阿孃為什麼會瘋,和自己的兄長結合,生下一個又一個怪物,看著一個又一個畸形的孩子。

  直到生下第七個——謝七郎,母親才得到瞭解脫。

  可是人也瘋了。

  謝七郎很喜歡自己的母親,可是他的母親總在發瘋,只有很少的時候才會有理智。

  有理智的孃親很溫柔,雖然總是看著謝七郎流眼淚,可是嘴角是帶著笑的。

  好像看到這一個健康的孩子,她就很開心。

  謝七郎對母親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身白色的紗衣。

  她那一整天都是清醒的,對著謝七郎好極了,給他做米糕,給他穿衣服,還摸了謝七郎的頭。

  謝七郎當時偷偷的認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母親一身白衣,站在梨樹下,目光溫柔的看著他。

  那一身純淨的白,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髒汙都不染於身,她還是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謝家小姐。

  陽光打在她的臉上,模糊了謝家小姐的輪廓,只剩下她輕輕開合的淡唇。

  “七郎一定要是最幸福的孩子。”

  謝七郎抬頭看她,很認真的道:“有米糕,七郎就是最幸福的孩子。”

  因為他的阿孃在不發瘋的時候,總會給謝七郎一碟米糕。

  謝家小姐抱住了他:“那阿孃給七郎做米糕,好不好?”

  小孩笑得依賴:“好。”

  他吃到了米糕,只不過這是最後一次。

  夜晚很冷,冷透了謝家小姐的身體。

  謝七郎抬頭看著掛在房樑上搖搖晃晃的屍身,輕聲道:“阿孃,七郎想吃米糕。”

  謝家小姐青白的臉死前的猙獰,那雙充血的眼睛凸出,死死盯著房間裡抱坐著的孩子。

  謝七郎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阿孃的應答。

  直到第二天屍體被發現,在尖叫聲和指點裡,謝七郎走出了房間。

  謝家家主——他的父親,此時正冷冷的看著他,問:“誰讓你來找她的?”

  謝家七郎不被允許找自己的阿孃。

  他看著自己父親冷薄的臉,又看看長老們漠然的表情,突然恍然的意識到了。

  原來他的孃親是因為這些人,才不能給七郎做米糕。

  原來他的孃親是因為這些人,才會被逼的發瘋。

  當時的謝七郎太小了,小到只能對著父親擠出一個笑臉,然後撒謊道:“孃親來找七郎的,說想讓七郎看個好東西。”

  父親冷嗤一聲:“這個瘋女人!”

  好像他的胞妹,他的妻子就只是個隨手可丟的垃圾一樣。

  謝七郎被拉走之前,笑著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被人拿下來的屍體。

  屍體那雙充血且凸出的眼睛仍然死死盯著他,似乎要盯到地老天荒。

  謝七郎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直到十六歲那年,謝七郎上位,那天謝家宅府的大門緊閉,掩蓋住了遍地的血泊和淒厲的慘叫聲。

  又一次開門,就是煥然一新的謝家。

  謝七郎走出門外,看著暖陽高照,笑得溫柔美好。

  他想,世間很髒,謝家尤其的髒。

  “希望父親地獄中走的舒心,與母親共赴黃泉。”

  下十八變地獄,上刀山,下油鍋,遭受拔舌剜肉之苦。

  “希望長老們能得天眼,死後仍能看到謝家昌盛。”

  親眼看著謝家走上巔峰,再親眼看著被摔進爛泥。

  “希望謝家如此陽日,繁榮鼎盛。”

  然後狠狠的摔下來,被吞吃入腹,被剝皮拆骨。

  “七郎,心滿意足。”

  少年一身白衣,上面飛血四濺,如同點點紅梅。

  溫潤如玉,芝蘭玉樹的公子俯身,對著上天一拜。

  “既然這世道便是如此汙濁,七郎就做這最汙濁骯髒的人。”

  人間汙濁,謝君楓就是汙濁的本身。

  他的血脈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容人的骯髒。

  他厭惡的看著這個人間,給自己帶上了最美好的外皮。

  心機算計和陰謀詭計是家常便飯,每一句,每一步都在籌謀的路上。

  沒有人比謝七郎更懂人心,也沒有人比謝七郎更厭惡這個人間。

  瞭解的越多,他就越噁心。

  噁心別人,也在噁心自己。

  既然如此讓人作嘔,又何必存在?

  七郎輕笑出聲,眼底是幽深的地獄。

  謝家要成為別人遙不可及的存在,連國要成為一統的先例。

  世間一切皆在掌控,樓起樓塌,唯有亂世才是他最好的祈願。

  混亂,死亡,慘叫,戰爭……

  謝家七郎會一點點挑起來,用鮮血來洗禮這個腐爛惡臭的人間。

  他走上去往皇宮的路上,陽光傾灑在他的身上。

  染血的白衣在劃過日光的邊角。

  一個瘋狂又血腥的計劃在美好的皮囊下醞釀。

  他以為自己會挑起亂世,看著百姓流離失所,看著皇帝臣子搖尾乞憐。

  他神佛救世,悲憫眾生的表皮下,是醜陋的魔孽。

  直到他看到了城牆上的高一鶴。

  他心想,原來這個人間居然還留了一點白。

  乾乾淨淨的,看著就讓人喜歡。

  所以那一天,謝七郎吃完了米糕,看著對面和他對弈的高一鶴,心裡暗暗把那個瘋狂的計劃壓了下去。

  畢竟亂世,好像不太適合國師大人。

  唯有盛世,才能更好的護住一片純白。

  為了面前這難得的乾淨,謝七郎願意放棄攪亂天下的想法。

  他因為厭惡而毀滅,也可以因為找到一朵梨花而愉悅,放棄自己毀滅的想法。

  謝君楓眉眼彎彎,朗月清風一般的面容含笑,對著面前的高一鶴眨眼道:“國師大人,該你了。”

  高一鶴下了一子。

  .

  回到連國後,謝七郎整理了一下衣衫,連接風洗塵都沒有管,直接拿著一把劍上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