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書生 作品

第66章 66、等我回來





他已經沒有多少精力招架,只長吁一聲,意有所指:“你果真從不覺得後悔嗎?”




崔淨空不在意,他知曉今日這一番話已然接近尾聲,不再與他斡旋,扔下意興闌珊的一個字:“不。”




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來,馮玉貞還在那棵梅花樹下等他。




寡嫂背對著他,她身形纖細,有幾根福條飄在青絲之上,崔淨空快步走上去,將其拈開。




他喊她:“嫂嫂。”




“……嗯。”馮玉貞有些滯澀地扭過身,她將目光從身旁那群女孩身上挪開,面上掛著丁點兒的笑:“不慢呢,我還以為還要再等一會兒。”




女人言語間嘴唇發乾,大抵是她臉色不好看,崔淨空不動聲色地探進她的袍袖裡,輕輕攥住她的手,有些冰涼。




到底是佛門淨地,崔淨空不在乎,可馮玉貞或許不願於此地孟浪,神情和動作都透著一股僵硬的不情願。




崔淨空放開她,問道:“可是在外面凍著了?”




馮玉貞搖搖頭,輕聲道:“只是方才站久,爬山也累,有些倦怠了。空哥兒,我們走罷?”




本來已經抬起腳,崔淨空瞧著著已經走開兩步的女人,想到她先前那句話,隨口問道:“不去求籤了?”




馮玉貞這才反應過來,那是她那時找的一個轉開話題的藉口。然而前後不過一刻,卻好似有山水相隔,她的心境已然判若兩人。




本來就是個說辭,雖然她確實也動了求籤的心,欲圖拜一拜菩薩,求她解惑該如何面對小叔子,然而漫天神佛此刻失去用武之地,已不必白費功夫了。




崔淨空突地心口錯落一拍,冥冥中好似有什麼東西從身邊遊過,他伸手去抓它的尾巴,卻如同一顆白晝流星般劃過,再尋不到。




他悵然若失,臨了下山,一旁已有扛著幾頂小轎的腳伕候在一邊,等生意上門。




崔淨空卻不去搭理這些現成省力的手段,只是俯下身,馮玉貞沒再堅持,一回生二回熟,縮在他的背上,由人慢慢背下山。




寡嫂大概是真累了,一點聲兒也不發。崔淨空於是放慢了腳步,此時已然臨近晌午,上山下山,人來人往,不時有人向他們張望,只嘆少年人情濃熾烈,怕是新婚燕爾,因而倍加疼護。




只是,這對夫妻裡,丈夫一表人才,妻子卻把臉枕在他肩頭,看不見面容。而馮玉貞偷偷掉了兩滴淚,很少,連他的衣衫也沒有弄溼。




因此,崔淨空錯失了最後一個體察的機會。




*




回到府上,馮玉貞照常行事,並未露出端倪。待那日初聞時掀起的驚濤駭浪平靜下來,她也冒出一點懷疑,摻雜著微不可查的希冀:小叔子對她所有的溫柔相待,果真全是逢場作戲嗎?




兼聽則明,偏信則闇,她不願只聽信一人之辭,況且崔淨空與靈撫寺本就有前塵糾葛,然而,馮玉貞又不由得自嘲,靈撫寺並沒有故意騙她的必要。




如若是假的,她自然高興,可萬一是真的,她又要如何自處?崔淨空真會放她走嗎?




馮玉貞抬起頭,她望向窗戶之外,見一隻飛鳥掠過這塊四四方方的碧藍長空,拖著絢麗的尾羽,眨眼睛的空隙間便飛去了更廣闊、渺遠的天際。




馮玉貞一時拿不準主意,將寺廟那件事死死掖在心裡,面上不敢顯露出半分。




她這才發現這一年跟崔淨空的朝夕相處中,她學聰明瞭許多,於偽裝一事上也有五六分天賦。




寡嫂眉眼柔和,自靈撫寺回來後,反倒更為溫柔體貼。崔淨空以為此番不虛此行,總算金石為開,一時間二人竟呈現出蜜裡調油的架勢。




二月中旬,崔淨空不日後就要啟程。




馮玉貞坐在床沿,逐一將春闈需攜帶的大小物件通通唸了一遍。崔淨空則裡裡外外沐浴乾淨,合著裡衣上床。




青年長髮濡溼了後背的衣料,偏偏不愛叫他人近身伺候。於是又給馮玉貞添了麻煩,她無奈地拿著晾乾的臉帕,為他不緊不慢地絞乾溼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