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了之 作品

第92章 92










鳳冠霞帔件件上身,姜稚衣坐在妝鏡前,點上花鈿,抿上唇脂,望著鏡中人的模樣,問道:“寶嘉阿姊,我好看嗎?”









寶嘉從鏡中看她眉若遠山,鼻似瓊瑤,朱唇貝齒,般般入畫,一雙秋水盈盈的眼底盛著笑意。









“好看,阿姊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新娘子。”寶嘉忍著淚答。









姜稚衣笑起來,對鏡靜靜看了會兒,斂色起身,端著手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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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金鑾殿之上,以裴相為首的一多半朝臣竭力反對和親,剩下的朝臣裡,有人看清聖心,決定順從聖意,與裴相等人爭得面紅耳赤,唾沫橫飛,有人知曉這件事的根本是天子與河西的矛盾,決定明哲保身,緘默不言,有人當著牆頭草,風吹兩邊倒。









底下爭論不休,興武帝以手掌額,看似十分頭疼。









齊延站在一眾朝臣的最前方,為原本應當毫無疑問的決策需要一議再議而閉上了眼睛。









忽聽內侍扯起一嗓子:“永盈郡主到——!”









整座大殿瞬間鴉雀無聲,興武帝抬起眼來,一眾朝臣跟著驀然轉身回頭。









秋日金輝下,少女一襲如火嫁衣燦若紅霞,曳地的裙裾逶迤著一步步走上莊嚴肅穆的漢白玉天階,頭頂金鳳冠寶石璀璨,流蘇垂墜,肩頭七色霞帔流光溢彩,宛若神妃仙子般明豔熱烈。









驚豔震動一剎,所有人好像都明白了少女的來意,下一剎,眼前場景忽轉,像看見大漠黃沙,駝鈴陣陣,少女坐在西行的喜轎中,吹著塞外的風霜,做著世間最蒼涼的新娘。









像一面畫面美好的銅鏡突然被打碎,金輝變殘陽,嫁衣變血衣,一時間,縱然是為討好天子而贊同和親的人,心底也只剩下無盡的嘆息。









前方一身紫袍的裴相滿腔哀慟,幾要捶胸頓足,恨此身立於廟堂,無能殺至西邏,將分化他大燁的西邏二王子斬於劍下。









齊延盯著一步步走入大殿的新娘,咬緊牙關,齒根震顫。









這些年來,他從未後悔過走上這條路。起初只是想自保,想在宮裡說得上話,讓自己和母親不再受欺凌,後來走在這條路上,慢慢發現大燁有許多弊政,有許多皇祖父和父皇都做錯了的事,卻無人敢說,無人敢改,於是他拿起劍,更加努力地披荊斬棘,想要劈開那些腐朽的枯枝,讓新葉生長。









這一路走來,有過痛苦,有過黯然,卻從未有過回頭的時刻。









但在這一刻,當他第一次回頭看去,看見這條路的開端——









倘若在這條路的開端他沒有放棄這個姑娘,那麼她絕不會捲入天子和河西的鬥爭,絕不會在今日成為兩邦博弈的犧牲品。









又或者如果他可以快一步,再快一步,只差一步……









齊延緊緊攥住雙拳,眼看姜稚衣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走到殿前,雙手交疊合攀於身前,行下肅拜大禮:“臣女與沈少將軍婚契已解,今願以自由之身,承德清公主之志,為大燁遠赴西邏,以結兩邦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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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武十二年八月,帝冊封永盈郡主為永盈公主,令下嫁西邏,以鴻臚寺卿為首,一眾僕婢侍衛,計三百餘人,於當月出使西域。









三個半月後,河西與西邏交界,虎陽關附近沙漠綠洲。









黃昏時分,鴻臚寺卿周正安張羅著一眾侍衛快快忙活起來,搭帳取暖。









寒冬臘月,西北之地霜雪覆蓋,行路艱難,每每太陽落山之前便需要停下歇腳,以免凍壞公主。









周正安出使之初,本以為永盈公主必然嬌氣萬分,一路定要挑剔抱怨,卻不想時至今日車行三月多,無論馬車陷入雪地,還是大風颳壞帳篷,舟車勞頓,風沙肆虐之下,公主從未怨過一句,反倒安慰手忙腳亂的僕婢侍衛,需要拿主意決策之時也從不將責任推給他們,總說有什麼事她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