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門早寒 作品

第36章 夜雪重、時折竹

 時折竹比夜雪重大了十來歲。 夜雪重出生的時候,時折竹就已經是俗世里約莫可以娶親的年紀了。 那時靈氣已經衰落到了一定的程度,不過修真界還沒有一個具體的名稱來命名它。 直到又過去了百年,修士們才將那個時代命名為末法時代。而夜雪重誕生的那一年,正好就是末法時代的開端。 當然,這並不是說夜雪重導致了末法時代的開始。那時的修真界,人員還沒有少到僅以一個人就能決定整個時代的地步。那時的夜雪重,雖然天賦異稟,但也還只是一個路都不會走的奶娃娃罷了。 夜雪重沒有見過父母,他是在一個雪夜被師父抱回來的,師父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夜雪重。 師父只有兩個弟子,但卻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門的掌門,平日裡忙得很,所以夜雪重實際上是被師兄帶大的。 師兄性格很好,也很有耐心,小時候他有沒有尿過師兄一身夜雪重是不記得了,但在他記事以後發生的事情,雖然過了千年,他也還記得清清楚楚。 對劍修而言,手中劍就是他們的命。 但師兄的脾氣好到哪怕夜雪重拿他的劍去燒雞,還燒燬了他的竹林,師兄也只是摸一摸他的腦袋,問他有沒有傷到。 只是師兄有一點笨,每次出門都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回來。 夜雪重生怕自己哪天就沒了師兄,就死拽著時折竹,讓他出門的時候把自己也給帶上。 師兄無奈地撫著他的頭:“我是出門歷練的,一路上多兇險,你還是乖乖留在宗門練劍吧。或者,找門中同齡的弟子一起去玩一玩。” 夜雪重才不幹。 師兄不帶他去,他就偷偷跟著去。 雖然個頭才比劍高出來那麼一丟丟,但夜雪重御劍的本事卻早就很熟練了。 他離得遠遠的,跟著時折竹去。 不過天賦再高,年紀放在那裡,夜雪重還是在半道上就被師兄給發現了,逮個正著。 小孩子也犟得很,夜雪重說什麼都不肯回去,就要跟著時折竹。最後沒有辦法,時折竹只好帶上了這個小尾巴。 他沒讓夜雪重捱得太近,給他弄了個陣法,讓他在遠處待著。 但夜雪重還是看到了,師兄在與妖獸搏鬥的場面。 那個妖獸的品階,要比當時築基巔峰的師兄還要高上那麼一階。 然而,金丹初期和築基巔峰聽上去似乎很近,實際上卻是兩個大境界的區別。理所當然的,時折竹差點被打死了。 被圈在陣法裡的夜雪重急得團團轉,這才知道原來師兄設的還是雙向陣法,外面的進不來,裡面的也別想出去。氣得夜雪重只能一邊看著師兄頭破血流,一邊咬著牙研究這個陣法他孃的到底該怎麼破。 不過好在,最後時折竹還是勝了。 一身狼狽的青年擦去嘴角的血漬,收起渾身的殺氣,又恢復成了平日裡那個笑容溫潤如玉的師兄。 “抱歉,雪重,沒被嚇到吧?”師兄這麼笑著問他。 夜雪重這才明白原來師兄平時出門都是來和妖獸拼死拼活的。 他不明白。 明明現在靈氣衰弱,妖獸數量也不多了,更是大多都在大能們設置的結界之內,壓根不會出去為禍人間。為什麼師兄還要拼死拼活的來剷除妖獸? 師兄說是為了修煉。 夜雪重更加不解:“修煉的話,不是聽師父師伯他們講講課,看看功法就可以了嗎?” 稚子無辜,壓根不知道他說出的這番話有多令人膈應。 不過時折竹卻像是毫不在意的樣子,只是笑著搖了搖頭,道:“雪重,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天賦的。” 天賦,這不是夜雪重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宗門上到長老下到掃地的外門弟子,都曾說過夜雪重很有天賦,但卻是他第一次這麼明顯的感受到天賦的差距。 他有些茫然。 不過師兄似乎也沒想著讓他一個小孩子就搞懂這個事情,只是笑著上前,要替他把陣法解開。 “啊……這個倒不用了。” 在時折竹疑惑的目光中,.52ggd.小少年輕輕鬆鬆一步就從陣法裡走了出來。 “剛才看師兄你被那個妖獸吞進去了,我一下急了,就把陣法給改了。” 雖然沒能整個破開,但這個陣法現在可以出來了。 時折竹:“……” “那我們回去吧。” 俗話說得好,萬事開頭難。有了第一次,之後夜雪重跟著時折竹去找妖獸拼殺就成了常態。 夜雪重也漸漸的明白了,所謂的天賦,究竟給人與人之間帶來了多大的差距。 於他而言,修煉就像日常喝水一般自然,可師兄卻要把自己置於這種生死之境,來尋找突破的機遇。 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這樣的拼死訓練之下,時折竹突破了。 金丹期。 這是年輕一輩唯一一個突破到金丹期的弟子,理所當然的,時折竹就成了那一代的大師兄。 夜雪重還在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在確定了師兄雖然拼命,但不會把命給拼沒了之後,夜雪重跟時折竹去斬殺妖獸的次數就變少了。 畢竟,當你隔三差五就要看到對方被妖獸吞進嘴裡的時候,剛開始你還會擔心,到了後面基本也就麻木了。 第一反應更多的是——師兄待會要從哪裡出來? 於是夜雪重的行程就改成了和門中的弟子們溜出山門去玩。 他很喜歡俗世當中那些普通人弄出來的各種玩意兒,很是新奇。 不過夜雪重畢竟還是夜雪重,哪怕天天摸魚,修為也還是攔也攔不住的漲到了金丹期。 剛好卡在師兄的屁股後面。 他曾經被師兄訓過不用心。 師兄說,如果他肯用心的話,宗門大師兄的位置肯定是他的。 夜雪重對宗門大師兄的位置沒什麼興趣,小小少年仰著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師兄。 “師兄才是師父的大弟子,這個大師兄還是師兄你去當好了。我才不想被師兄你喊大師兄呢,那也太奇怪了。” 看了看每天忙裡忙外的時折竹,夜雪重越想越覺得大師兄這個活兒不好乾。 於是他開始卡修為。 也不用太高,也不用太低,剛剛好比師兄低一點點就成。 夜雪重很快地掌握了在同輩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精妙技巧。 知道了這件事情後,時折竹笑著說他懶惰,卻也拿他沒辦法,只能轉頭又把自己的修煉強度提了一提。 總不能讓師弟壓修為壓得太過頭吧? 夜雪重本來想說讓他不用那麼急的,但想了想自己快要壓不住的修為。 嗯…… 師兄加油! 如果早知道後面會引起那樣的後果的話,夜雪重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時折竹這麼拼命的。 被師父緊急喚回宗門的時候,夜雪重整個人都是懵的。 體內的魔血被喚醒?千年難得一遇的魔瞳?靈氣與魔氣相互侵蝕? 夜雪重只覺得每一句話他都明白,卻一句都聽不懂。 怎麼可能? 那可是時折竹,那是……他的師兄。 但想也知道師父不會騙他。 夜雪重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才知道,時折竹的體內留著一半魔修的血。 他的母親是一名魔修,因為受其父親的感化,才改邪歸正。 然而但是正魔兩道還勢同水火,他們之間的感情為世不容。最後他的父親為了保護懷孕的妻子而殞命,受了刺激的魔修再次險些走火入魔,只是顧忌到孩子,還忍住控制在了徹底瘋魔的邊緣。 時折竹出生之後,母親殞命。 因為探查不出他體內有任何魔氣,所以被當時的凌霄派掌門出面收做了徒弟,為了不影響他日後的修行之道,還隱去了他的身份。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時折竹體內並非沒有魔氣,只是魔氣潛藏得太深,一直沒有被喚醒。然而數次生死邊緣的磨鍊,卻激起了潛藏在最深處的魔氣。 他是劍修,且是至純至正的劍修,卻覺醒了一雙魔瞳。 傳說中最適合用來修魔,且勢必會成為魔界至尊的魔瞳。 他是自己把自己捆起來上交宗門的。 夜雪重見到他的時候,人被捆在禁地裡面。 當時的夜雪重早就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兩兩站起來時,他甚至比師兄還要高出半個頭。更何況時折竹當時還是無力地跪坐在地上的。 但是他臨下的看著自己的師兄,眼裡卻是當年一樣的迷茫。 “師兄……怎麼辦?” 然而他的師兄卻再也看不見他的迷茫了。 時折竹抬起頭來,夜雪重才發現,那雙眼睛已經完全失去了焦點。 但他還是露出了一個一如往日的笑容,安慰他道:“沒事,我未曾主動墮魔,廢了這雙魔瞳,他們也沒什麼話可說了。” 師兄還是那個師兄。 他明明受了極重的傷,身上還帶著與妖獸搏鬥時殘留下的妖獸血,一看就是魔瞳覺醒之後連傷都沒有來得及治療,就把自己捆回了宗門。 但即便如此,他看上去溫文爾雅,彷彿永遠都不會生氣。笑起來像是清風穿過山谷,掠過竹林,劃過湖面。 嗓音雖然略微有些沙啞,但還是柔和得讓人情不自禁就軟下了眉,願意聽他說上許久的話,哪怕是訓斥也好。 夜雪重卻是膝頭一顫,彷彿他才是那個身受重傷的人,無力地跪坐在了時折竹的面前。 常言道,長兄如父,更何況夜雪重還就是時折竹一手帶大的。 看到時折竹這番模樣,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抽痛,手抖得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才不想管什麼正道魔道的。 他的師兄,看不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