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隱山 作品

第23章 領養





要是一個生活不幸的單純少年,恐怕在一番設計下真的會生出點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或是雛鳥情結,而影山步所作的就是將這一點放大,從而麻痺他人,加速自己獲得信任的過程。




他的人設由他自己搭建骨幹,然後細枝末節處會被系統自行補充完善,豐富成一個有血有肉的立體形象。而這也正是他扮演人設時需要不斷克服的難點,因為他需要隨時收集一切能得到的相關信息填充到自己的劇本里。




他雖然擁有上帝視角,但並沒有比讀者高出多少,唯一的優勢只在於他的行動是無法被別人預測的。




之前雖然猜測過自己的身世應該不會太好,畢竟是孤兒開局,又跟黑衣組織扯上了關係,卻沒想到比他想的還慘一些,屬於是發達國家裡的天煞開局,唯一可以慶幸的是沒有作為女性出生在這種環境中,否則這故事還可以更噁心一點。




不過如今作為被改造了身體的實驗體,從此永遠要依賴犯罪集團出品的藥物,人生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就被此改寫,也不能說有多麼僥倖。可是從少年真正的視角來看的話,或許這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影山步本人當然對此沒有任何意見,畢竟琴酒是個atm……財神,他倒是很樂意接下來的日子裡能有許多接觸的機會,只是聽到琴酒提到的“教育與訓練”,他又不禁心裡一緊,感覺自己未來的日程恐怕不太樂觀。




而且還有一點令他產生了興趣,那就是八年前的琴酒與八年後的容貌看起來分毫無二。




不同於二十到三十歲,或者三十到四十歲之間模糊的年齡差異,剛成人時五官的稚嫩是一種極具辯認度且不可再得的特徵。琴酒看起來只有二三十歲的模樣,如果是八年前的話應該仍有青澀,但實際上沒有一絲變化。




接下來每天琴酒都會在固定時間來訪,給了他一些身份證明的文書,收養的手續材料,還有一把鑰匙,一部手機和一隻手環。




看少年有些笨拙地研究了一會如何使用手機,琴酒冷眼觀察著,並沒有戳破少年沒有用過手機的事實,淡淡道:“手機裡存了我的號碼,手環戴上之後不要摘掉。”




少年倔強而沉默地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很快琢磨明白了手機,然後點點頭表示瞭解,目送對方離開。




作為組織內擁有代號的頂尖殺手,琴酒的權限比普通的代號成員更高,身上的工作就更繁重,每天能抽出一點時間過來已經是信任都路久司的結果,這也是不斷需要物色新下屬的原因——隨著組織不斷擴張,他的工作越來越多,而他總不能事事親力親為。




如今反倒是多了一項麻煩的任務。




出院的那一天,影山步被親切的女研究員打理好過長的頭髮,用皮筋綁在腦後,因為沒有屬於自己的衣服,所以只能穿著病服。起先很牴觸研究員接近自己的少年,在離開時對那個一直向她釋放善意的姐姐低聲道謝,令對方笑得很開心,只是笑容背後有些難以釋懷的愧疚。




少年並沒有發現這些,沉默地轉身跟上前方高大的黑衣男人,單薄消瘦的背影邁向幽深的長廊,漸漸消失在研究員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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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新家之後,琴酒就把他丟在房子裡不管了,稍晚些時候伏特加給他送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和換洗衣物,甚至還有一整套嶄新的床品。前後對待區別之大,明顯地反映出來琴酒對他態度的差異。看來伏特加之後會是他真正意義上的保姆了,影山步感到了一些同情。




雖然仍然很好奇琴酒的房間,但他不相信琴酒這種職業刺客不會留下一點反闖入的小手段,而琴酒並沒有告訴他哪裡不能進,或許第一道考驗已經無聲地開始了。




當下的社會還沒有開始流行移動支付系統,普通人更常使用現金,於是伏特加給他留下了一疊鈔票,讓他餓了的話可以自己去覓食或者叫外賣,並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一個被琴酒評價為“社會化程度不高”的鄉下孤兒,離群索居已久,連智能手機都不曾擁有過。少年也沒有說什麼,冷靜地道謝之後就拿著東西去佈置空空蕩蕩的房間了,大方又禮貌的做派讓伏特加根本沒看出來少年的跟腳如何,反而覺得這樣的風格倒是應該與大哥合得來。




伏特加的品味還不錯,挑選的床品布料上等,至少讓影山步作為一個對家居用品要求很高的人挑不出什麼毛病,而送來的衣服也都合穿。




去浴室洗澡的時候,他對鏡子照了照如今的身體,只覺得皮膚蒼白得過分,身體更是瘦得有些嶙峋,不由皺眉,隨即釋然。他這半年期間一直在昏睡,又在實驗中被不斷刺激再生血肉臟器,那麼能量的供給就成了問題,如果不是他的可以提高攝入能量的轉化效率,恐怕他甚至活不到睜開眼的時候。而按他的身份來說,鄉下出生的孩子必然不可能維持白皙膚色,只能是因為皮膚細胞快速再生,又在地下室沒有接受過日曬造成的。




換上了嶄新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牛仔褲,又套上了黑色皮夾克,鏡子裡的少年因為消瘦而顯得眼睛格外大,下巴尖尖,唇色淺淡,彷彿會被風吹折的營養不良的溫室植物。




影山步不滿意地給自己在心裡迅速制定了營養菜譜,準備先狠狠漲漲體重再開始增肌,這樣病怏怏的實在不符合他的期望,只是他也不能一開始就表現得目標性非常明確。




他在這裡擁有大部分自由,能夠隨意出門,於是隨便選了一條路走到頭,找到便利店買了五份便當和一打濃縮能量飲料,回家統統炫掉後總算填滿了難捱的飢餓感。




然後就開始上吐下瀉。




草,腸胃炎了。




影山步絕望,他忘了這個身體半年以來沒有真正吃過什麼正常的食物,竟然犯了這種低級錯誤,於是只好拖著病體認命地又走了很遠去藥店買胃藥,止瀉藥,還有退燒藥。




而等琴酒晚上回來時,就從廚房檯面上放著的藥盒判斷出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少年非常獨立,乃至於能夠自己給自己善後得不錯,但這種事其實是可以避免的。




意識到帶孩子比他想象中還要麻煩很多,琴酒揉了揉眉心,突然開始後悔把監護人設成自己,應該從組織裡找個女性成員來接手這種需要細心和耐心的雜事。只是他當時想不到哪個女性代號成員更合適,就先掛在了自己名下。




上樓打開次臥的房門,一片漆黑。開燈之後看到房間內一切都收拾妥當,而大床上的被子裡裹著一個不太明顯的起伏。




琴酒並沒有刻意隱藏腳步聲,少年聽到開門後便警惕地醒來,當男人走到床邊時已經坐起,抱著被子有些生硬和遲疑地說道:“……歡迎回來。”試圖恭敬地扮演好自己現在的角色。




琴酒淡淡道:“不需要說這些。”




少年垂眼閉嘴,接著額頭被男人摸了一下,發現已經退燒了,看來他的身體不僅對物理傷害恢復效果好,其他的病症也有相應的康復加成。




“之後三餐會送上門。明天我會給你辦理高中學籍,但你要在家自學高中課程。等身體恢復之後再開始體能訓練。”




“明白了。”影山步點點頭,語氣平淡,對此沒有什麼意見,就好像自學高中教材只是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簡單的事情。




感覺自己話已經說盡,琴酒轉身準備離開,手指卻忽然被人抓住。忍住下意識避開的身體反射,他轉頭垂眼看向匆匆拉住他的少年,目光冷淡,無聲透露出疑問。




“我會……做好的。”




少年穿著的睡衣有些過於寬大,黑色髮尾順著蒼白纖細的脖頸落入衣領中,臉頰還帶著高燒剛退後的紅暈,只是眸光灼灼,有一種與孱弱身體截然相反的熾熱生命力在裡邊燃燒,“你的要求和期望都告訴我,我會做到的。”




琴酒聞言,本想直接離開,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勉強自己轉過身伸手貼在少年頭髮側面撫了撫,“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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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說的安排第二天就成了真。




看著客廳裡未拆封的電腦包裝盒,以及按時送到門口的溫熱早餐,影山步還是不得不感慨一下黑衣組織的行動能力,以及側面體現出來的富裕程度,也不知道這些消費是琴酒私帳還是走公帳。




日本公立學校由於都從國家財政撥款,同時執行老師與校長几年一輪換的制度,因此無論在大城市還是在鄉下的各公立學校師資與硬件配置都相差無幾,於是在日本經濟中心的東京都,私立高中要比公立高中更加優質,競爭也比後者更加激烈,光是入學申請就需要通過資料審核,筆試和麵試。




當下已經是五月初,日本學年開始的時間在四月初,每個學生都要提前半年參加升學考試——而影山步硬是在開學一個月之後收到了入學考的邀請。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琴酒,懷疑自己今天起床方式不對。




琴酒也十分不耐煩,因為這些學校入學考試必須要監護人陪同,即便他用了點手段給影山步一個破例插班考試的機會,也得走完流程,比如影山步今天就要面臨著日語、數學、英語總共長達五個小時的筆試,以及半小時的面試。




兩人對視時表情都不太好,琴酒想的是影山步既然初中隨便考考都能名列前茅,現在去考試應該也不在話下,影山步則心裡一虛,立刻打開商城尋找外掛。








這玩意還要800塊,怎麼不去搶!




但學習是不可能學習的,這輩子不可能學習的。




還好他的好大哥琴酒很大方地給他發了點零花錢,否則還買不起,影山步心情沉痛地進行了一筆消費之後看了看餘額,十分從心地伸手扯了扯琴酒的袖子,並給自己的行為隨口找了個理由:“給你添麻煩了。”




琴酒看了少年一眼,發現不同於某些渴望進入私立高中卻沒有足夠實力的小孩,或是對學習不感興趣的厭學兒童,影山步是真的對去學校上學這件事本事沒什麼興趣,反而為耽誤了他的時間感到不安。聯想到從前那些不幸的經歷,倒是讓人理解。




沒有說什麼東京的高中不會再發生以前的事之類的話,琴酒也沒打算讓影山步在高中裡白白浪費三年,他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如果要讓琴酒花費足夠的時間和金錢去培養一個手下,那麼最好對方能給出符合期待的回報,因此,雖然他什麼也沒對影山步說過,卻早已決定親自監督少年的學習進度和體能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