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美 作品

第354章 事急轉

尤三姐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門, 特意去找柳湘蓮。可是柳湘蓮比她出門更早,柳湘蓮和寶玉是朋友,這段時間因為寶玉一直在寺裡面居住, 所以偶爾會有朋友去找他一塊說說話。柳湘蓮是寶玉為數不多的要好朋友之一,便湊著如今天氣轉涼去看望寶玉去了。




 尤三姐撲了空, 她又問了柳湘蓮家裡面的老僕,得知柳湘蓮出門去城外的寺裡面訪友,便也追了出去。




 尤三姐急忙出城,在城門那裡遇到了不少人排隊進京城。與薛家的族人擦肩而過,只不過他們彼此都不認識罷了。




 尤三姐追到城外之後很快就找到了寶玉所在的寺廟,也順利的找到了柳湘蓮。




 當小和尚們帶著尤三姐站在柳湘蓮面前的時候,已接接近於中午。尤三姐因為奔波顯得風塵僕僕, 此時雖然飢腸轆轆,但是看到面前的柳湘蓮, 她顯得十分激動,雙眼閃著光, 雀躍的盯著人看。




 柳湘蓮驚訝的看著面前的尤三姐,因為他根本不認識尤三姐。




 尤三姐把柳湘蓮視為畢生的救贖, 覺得只有自己嫁人了, 這一輩子就不用再和母親姐姐一樣輾轉於多個男人之間, 整日陪酒陪笑。




 只有自己嫁給柳湘蓮,才不枉自己活一輩子, 柳湘蓮是她最想嫁,最樂意生活一輩子的人。




 所以尤三姐沒有說多餘的話,直接問柳湘蓮:“你願意娶我嗎?”




 柳湘蓮根本不認識她!!!




 柳湘蓮不認識但是寶玉認識, 寶玉覺得這人眼熟, 多看了幾眼突然發現這不是東府珍大嫂子的妹妹嗎?




 這時候柳湘蓮一口拒絕了:“姑娘?咱們素昧平生, 你這話說的......”因為尤三姐是個男子裝扮,又因為風塵僕僕而來,頭髮上衣服上沾滿了灰塵,此時她站在柳湘蓮跟前,沒有羞澀,只有詢問,所以柳湘蓮覺得眼前這位不一定是個姑娘。




 還想著這是誰在跟自己開玩笑嗎?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正經事兒!




 所以柳湘蓮再問:“咱們認識嗎?你這是和誰一起合夥捉弄我?我也不認識你,更不知道你姓什名誰,若是朋友不如坐下來一杯喝一杯茶。”




 寶玉就小聲的提醒柳湘蓮:“這是我們家珍大嫂子的妹子。”




 寶玉這段時間不在家,也不太瞭解這是怎麼了?就覺得尤三姐看著著實有些奇怪,於是也邀請尤三姐一塊坐下來。




 “......一塊坐下來說吧,你這麼說有些不妥當......”




 尤三姐就直截了當的跟柳湘蓮說:“對,我是你們認識的那個珍大奶奶的妹妹,其實不是親妹妹,是她繼母帶去的,並不是他們尤家的人。




 以前柳公子曾經在我母親壽宴上串過戲,我看過一次就唸念不忘,想要與柳公子結成夫妻,行不行的您給一句準話。”




 寶玉就不是那拘泥於禮教的人,聽了這話也覺得有點震驚,更何況柳湘蓮?柳湘蓮雖然是浪子,卻不是小人,他除了震驚還有些惱怒,更有點茫然,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柳湘蓮更想不到自己串了一回戲,竟然惹的人念念不忘。所以想想還是挺生氣的,也沒有趁機佔尤三姐便宜的想法,更沒有冒出哄著尤三姐和自己做一對露水夫妻繼而拋棄她的念頭。




 便忍不住跟尤三姐說:“姑娘你恐怕是昏了頭了,別說咱們根本不認識,我串戲的時候多了,若是人人都這樣,那我豈不是要成很多次親?




 就算是認識,姑娘這種敢愛敢恨敢做敢當我倒是頗為欣賞,很有俠義之風,算得上是坦坦蕩蕩。然而你們家的家風我也是不敢高攀的。”




 尤三姐已經聽出了對方回絕的意思,只覺得整個人如墜落冰窖,對未來生出滿滿的畏懼來,只覺得前路一片黑暗。




 此時此刻想要說點什麼,可又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合適,整個人就覺得身體是麻的腦帶是僵的,懷揣著滿心的希望來到此地,又被現實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尤三姐只能說:“我以為公子是不拘泥於禮數的人,以前曾經聽人家說過,說公子這一輩子只願意娶一個絕色女子白頭到老,我自認為自己的姿色還是夠的。既然如此,我與公子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完之後慢慢的轉身離開。




 然而當她下了臺階一轉身看不到柳湘蓮的身影時,整個人委頓在地,只覺得呼吸都是艱難的,更別說抬腿走路了。




 寶玉這個時候忍不住跺了跺腳,跟柳湘蓮說:“雖然此事乃是你的終身大事兒,我不該勸你,然而她到底是個姑娘獨身到了此地,就這麼走了,我怕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我去找人先送她走,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柳湘蓮知道寶玉向來是體恤女孩的,就怕到時候尤三姐多說哄著寶玉可憐的她,就說:“寶玉,送她走倒是可以,只是她說的話你不用信。我聽說過他們姐妹,和你們家的男人們不清不楚,我一向說你們兩府除了門前的那兩座石獅子沒什麼乾淨的。你防著這些女人說話騙你。”




 寶玉就說:“你這話以前跟我說,那時候我倒是不知道怎麼辯解,如今你跟我說我反而有話跟你好好的辯一辯,只不過這會兒我著急送她走,先跟你說一句,女孩兒生於天地之間實在是艱難,不像咱們男子可以各處走走看看,她們天生就受束縛,所以做事大多是逼不得已,亦不能一概而論。你說我們家沒好人,這話我也要好好的跟你辯一辯。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尤三姐坐在地上聽見了他們兩個的話,掙扎著要站起來,心中已經知道自己為什麼和柳湘蓮沒有緣分了,說到底還是因為母親和姐姐帶著自己在寧國府住著,在別人眼裡自己已經是那人盡可夫的女人了。




 這番打擊比剛才被拒絕的打擊更大,讓她整個人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依靠著牆抬著頭,絕望的看著天空。




 寶玉轉過彎兒看她坐在牆根兒,便過去扶她。




 尤三姐推開寶玉的手,跌跌撞撞的爬起來,一步深一步淺如踩著棉花一樣胡亂的走著,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兒去。




 寶玉看她這個樣子實在是有點不正常,在她旁邊說話尤三姐也沒有什麼回應,實際上尤三姐這個時候根本聽不到,眼裡只覺得看什麼都沒有影子,一陣陣天旋地轉。




 尤三姐走到了寺廟的門檻那裡,山門外沒有什麼人,然而山門卻有高高的門檻,她這個時候根本看不清楚門檻,被絆倒栽了出去,整個人栽的頭破血流。睜開眼睛只能看到眼前血紅的一切。




 寶玉一路跟著尤三姐,看她摔倒趕快將她扶了起來,又讓身邊的人快去找人給尤三姐包紮,尤三姐這個時候呆呆的看著眼前,突然之間掙脫寶玉,直接撞上了面前的一塊石頭。




 剛才也不過是撞破了皮膚,這個時候卻是血流如注。




 寶玉叫人來救她,這個時候連寺廟裡的和尚都跑了出來。好在這附近有一處靠給人看病掙口飯吃的尼姑庵,寶玉在和尚的帶領下抬著尤三姐到了這一處尼姑庵,經過一天的救治,萬幸醒了過來。




 連柳湘蓮都來了,尤三姐的母親和姐姐也來了,是寶玉派人找來的。




 柳湘蓮沒想到這姑娘是個烈性的姑娘。




 這個時候只覺得她想不開,並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尤三姐中午的時候向他開口提了婚事,所以柳湘蓮便不便開口,讓寶玉去勸勸尤三姐,勸她年紀輕輕的別想不開。




 而尤老孃和尤二姐只是哭,尤老孃甚至還在醒來的女兒身上使勁拍了幾巴掌,哭訴自己養大個孩子多麼不容易,罵她不孝順,說什麼:“你是我腸子裡爬出來的,養大你就是讓你孝順我的,如今家裡這麼艱難,都指望著你拉扯我一把,你反而想一頭撞死,你怎麼這麼不孝順,早知道你這樣,當初就該溺死你,也省的我操了十幾年的心,拋費了那麼多金銀”。




 ......




 重新活過一命的尤三姐聽了這一頓罵,翻身起來,頂著一頭沒處理乾淨的血跡跪在這些師太跟前,她想出家。




 師太們合掌禮佛,沉默不語。




 尤老孃和尤二姐激烈反對。




 尤三姐就說:“我死過一次了,算是我還了你一條命。別說什麼日子不好過,我連死都不怕,難道我害怕一輩子青燈古佛嗎?你們若是不同意也行,我此刻出了這庵堂,在外邊一頭撞死,你們給我收屍吧,葬不葬我都行,哪怕是把我放野地裡讓野狗去咬,我也無怨無悔了。”




 看她這個樣子,尤老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經歷了什麼,又有什麼樣的心路歷程,只是罵的尤三姐不省心,罵她不理解自己的苦心,罵她在寧國府惹事生非拖累了自己和她姐姐......




 直到折騰到晚上進不了城,她們母女在庵堂裡借宿也沒有勸動尤三姐,尤三姐一整天水米不粘牙,不停的向尤老孃和尤二姐表明,若是真的要把自己帶走,自己也只有一死了之。




 “你們就當我已經死了吧,往後不必來找我,我也不找你們。”




 到了第二天一早,尤老孃和尤二姐只能擦著眼淚一塊互相扶持著離開了。




 柳湘蓮回去之後還特意找人打聽了一下,得知尤三姐和她姐姐不一樣,沒和賈珍父子纏到一塊去,覺得自己冤枉了尤三姐,特意去庵堂給尤三姐道歉。




 尤三姐此時已經落髮,跟隨著幾位老師太給人看診,她是打下手的,柳湘蓮想想,也是自己出口傷人,害的一個女孩本可以嫁人生子最後成了這個樣子,心裡愧疚不已,為此在寶玉的全說下,捐了些銀米,瞭解了一番因果。




 賈珍聽說了尤三姐的事兒之後,覺得有些可惜,主要是他沒把尤三姐弄上手,但是人家都這樣了,他也放棄了,回頭就丟開手不再提了。




 尤二姐母女還不斷的託人給賈珍帶話,賈珍念在尤二姐溫柔聽話乖巧且年輕的份上,偶爾去找一回尤二姐,扔下點銀子勉強夠她們母女吃喝,讓她們母女維持在僅能吃飽卻又沒有什麼剩餘的生活裡。




 可惜的是這一對母女根本不知道,男人的施捨向來不好拿,那些深情且不求回報的男人在豪門裡面根本沒有,只是這對母女或許知道了也沒用,只能在這種日子裡一年又一年的過著,直到青春不在,生活陷入困頓,到時候就算是她們不願意,也要出門求一份生路了。




 這對母子的將來是一眼能看到底的,同樣薛寶釵對於自己小家庭的將來也已經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薛家的族人進京,除了給他們薛家的生意收拾爛攤子之外,很大一個目的也是來拜訪賈家。




 他們先去了榮國府和寧國府拜訪。




 把金陵賈家的族人託他們捎帶的東西送了過來,坐下來喝杯茶,沒提任何要求,只敘述了以前兩家的交情,隨後在晚上就回薛家的院子裡去了。




 對於這一群老人家的知情識趣,賈璉看的是讚歎連連,跟賈瑭賈琮說:“看到了沒有?這才厲害呢,什麼都不提,知道人情這東西越用越薄。所以來了之後咱們兩家都有臺階下,像這種知情識趣的人家是越來越少了。”




 然而這群知情識趣的老人家見到了薛姨媽母子頓時變得刻薄尖酸了起來,雙方對著吵了大半個晚上。




 薛家的家產不僅僅是薛蟠他們這一房的,也有一小部分是屬於薛家族裡面的,如今長房把家產敗光,消息傳回族裡之後,族裡面的人怎麼不生氣?怎麼不惱怒?




 對著吵了大半個晚上,這些老年人都覺得頭暈目眩,連日奔波再加上今天又和榮國府的人笑談了半天說了半天的話,這個時候又怒氣上頭,使得他們覺得疲憊不堪。




 其中一個老人家用拳頭捶了捶腦袋,就說:“出來個說清楚的人,把這件事前因後果給講一講,就算沒家產了,也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讓我們知道是怎麼把家產給敗光的!”




 這個時候也只有薛寶釵能出來把事情給講一遍。從去年發現危機到盡力支撐,薛寶釵儘量用最簡短的語言把最複雜的事給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