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69章 第 69 章


 他不喜酒局,約人談事向來是喝茶,今天一是他鄉遇柯嶼,他打心眼裡高興,二也是投了劉宗所好。《雪融化是青》在香港出品發行,電影節的選送,是要過香港電影製片家協會那一關的,如果他有衝奧的野心,那麼如何獲得這一協會的選送,就是他首當其衝要面對的難關。何況還有其他的獎、其他的影展、其他的發行。

 劉宗,是這個協會的主要理事之一。

 即使是今天,香港電影的資本流派之爭也從未停歇,從選片題材的明爭暗鬥,到影像獎上每個重磅提名的你死我活,演員、導演、發行,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為了保下女主選角不被資本汙染,慄山謝絕了香港太多資本代表,早將兩派都得罪了個透。他固然有一身難啃的骨頭,又有超然地位,但電影就像個孩子,寄人籬下的時候,頭上總要有一片瓦。

 慄山心裡沉了一口氣,目光越過桌面,對應隱細微地點了點頭。

 意思是讓她妥協,喝一杯。

 如果一開始喝了,那這杯酒不過就是一杯酒,不代表任何。現如今場面橫亙,那這杯酒,就不單單是酒了,是人情,是識時務,是妥協,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應隱內心靜了靜,從劉宗說出“聲名在外的交際花”開始,到她掂起酒杯,不過數息。

 劉宗從那個年代走來,要他尊重女性是痴人說夢,又且,他玩過的女明星,怕是比慄山合作過的女演員還多,這個影后那個戲骨的,往上數十幾年,哪個不是他的□□之賓。

 應隱這樣漂亮的女人,從在酒桌上對他三次忤逆起,就已註定不能全身而退。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這種酒局她經歷得多了。

 說實在的,劉宗都不算過分的。男人有了點權勢,就容易是這德行,玩捏女人像玩捏小貓,從低眉順眼中獲得沾沾自喜的撫慰。開黃腔的,醉醺醺動手動腳的,說顏色笑話的,往好處想,劉宗可是隻讓她喝一圈酒呢。

 應隱笑了笑。

 她唯獨覺得難過難堪的一點,是當了商邵的面。

 她花了很多很多的心血,才成為一個問心無愧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求一份平等的愛情。現在被輕飄飄的一句“什麼男人面前都肯笑過去”給擊碎了。

 她不敢看商邵的臉色。

 還有一個人也不敢看商邵的臉色。那個人是於莎莎。

 她知道,有人正在盛怒之下,而她噤若寒蟬,連吞嚥也不敢。

 應隱正要起身時,有一雙並著的指尖,輕巧地按在了她那一隻白酒杯上。

 劉宗早忍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助理一晚上了,見他又來,黑沉的臉色裡牽出一絲笑:“你又要代?你是她什麼人?小子,當影迷,要緊的是擺正自己的位置——”

 商邵端起眼前的那隻酒杯,另一手拎起白酒瓶。他垂著眼眸,將白酒汩汩地注滿,繼而上半身子傾越過去,將那杯酒在劉宗面前擱下了。

 玻璃酒杯和木製圓桌發出一聲輕嗑,帶走了這間房裡所有的聲音。

 商邵攤了下手,意思是“請”。

 他的手養尊處優,指骨修長,邀請時自有賞心悅目的優雅。他看著劉宗的雙眼也是很不緊不迫的,微眯著,那份怒意顯得從容極了——

 “她是我的未婚妻,未來商家少夫人,你又是什麼,值得她對你笑一笑?”

 “什麼商——”劉宗的話只講得一半,另一半,凝固在他的瞠目結舌中。

 ·

 因為要上戲,應隱在九點多就從酒席上告辭了。她一提,其餘人順理成章地散場,可憐老杜剛把羊肉串剛烤得外焦裡嫩烹香流油,卻沒人有心思吃了。

 散了酒席,劉宗一直在打電話,也沒有顧上他新認的乾女兒。柯嶼不知道怎麼跟慄山解釋,只能陪著他在村子裡一圈一圈地散步。

 商邵送應隱回酒店,來時十幾分鐘的路程,被兩人走得很慢。

 “他會不會亂講?”應隱問。

 天寒地凍,一講話就是一團白霧。她沒戴手套,兩手攏在唇邊呵氣,商邵牽了,揣進自己溫暖的上衣口袋裡。

 “他不敢。”

 “好尷尬……”應隱身體快縮成一團。

 什麼未婚妻少夫人,聽著像真的一樣,把劉宗驚駭得面色漲出青紅,都怕他就這麼一跟頭撅過去了。

 商邵瞥她一眼:“尷尬什麼?”

 “替別人尷尬……”

 星空下,應隱半咬著唇,目光明亮地迎視他一會兒,跌了一步到他懷裡,挨上去緊抱住他:“一定要送我回酒店?”

 “你那裡暖和,我屋子裡很冷,你受不了的。”商邵撥一撥她鬢髮,“咳成這樣,早點睡。”

 “那你走嗎?”

 “我得走,否則俊儀怎麼睡?”他笑了笑,溫熱指尖勾滑過她的臉頰:“捨不得我?”

 應隱下巴墊在他胸前,仰起臉:“那你豈不是白來這麼遠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