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76章 第 76 章










那麼冷,那麼怕冷的人。









但她捧起一捧雪,用雪輕柔地、沉浸地擦著身體。









那是尹雪青的戲,她在冬夜用雪洗澡,望著雪地裡的月光,鏡頭自背後取景,照見她纖細而舒展的脊背,和那一截微微低頭如荷花風動的後頸。









氣溫太低了,那些雪像粉霜,並不融化。









門沒關嚴,被風打開。俊儀睡在風口,摸索著跨過門檻時,惺忪的睡眼驀然睜大。寂靜的雪夜,她在雪地裡跌跌撞撞,撲通一下摔進雪中,又連滾帶爬地起來,一把拽住應隱手——









“應隱!”她氣喘吁吁,眼睛圓睜,大聲叫她名字,像叫魂。









應隱的魂不知道回沒回來,身體抖了一下,“俊儀。”她垂著眼睫。









“跟我回去。”俊儀斬釘截鐵地說,蹲下身,將應隱的衣服披上。









應隱的魂回來了,她輕輕摟住俊儀。









俊儀一動不敢動。









“我好想他。”









四個字,念臺詞般的語氣,足夠俊儀落下淚來。









莊緹文那箱從香港寄過來的快遞被送到時,應隱的高燒來勢洶洶。









代為派送快遞的是村莊的護林員,冬天,他的工作清閒,便騎著馬,馱著信件與快遞箱,沿著溪流上上下下。那一箱快遞很沉,被拆開時,還帶著南國的溫熱。









這是一箱精美的瓷,青花的樣式,在日頭底下透光。緹文不愧是大小姐,擁有著有錢人一以貫之的鬆弛感。作為唯一投資方,她對進度完全不急,整日走馬觀花,還有閒心泡茶。她嫌這裡的茶具粗糙,這箱英式下午茶瓷器,便是她點名讓僕人打包送過來的,隨之寄來的還有昂貴的紅茶。









“你發燒,沒有胃口,剛好喝點茶熱熱身體,我讓羅思量給我找個牧民送牛奶,我給你弄伯爵紅茶。”緹文說著,瞥一眼應隱的面容。









她裹著被子盤腿而坐,臉上沒血色,伸出手去,幫緹文拆那些包得嚴實的器皿。









叮叮噹噹的,拆出滿滿一茶几。









什麼東西包瓷器最妥帖呢?傭人用舊報紙。也不算很舊,最起碼沒有泛黃,只是過期了,那上面的名字,那上面的事情,都已經是昨天的黃花,昨時的光景。









【敬告廣大市民:









維多利亞港將於十二月二十四日,亦即平安夜當晚八點,舉行煙花表演,誠邀各位前往觀看。









特此敬獻應小姐。】









原來這是十二月二十三日的報紙,是去年的了。









應隱做夢般,輕緩地將拆出的杯盞放到几上。藍色的茶杯歪了一歪,沒能站穩,擦著邊,墜落地上。









咚的一聲,也沒碎,只是聲音那麼沉。









應隱卻沒聽見,只是專注地,兩手拿著那份報紙。









那報紙包過東西,都是摺痕,她掌心平整地撫過、撫過。









“敬告廣大市民……”她嘴唇動了動,沒有聲音,一絲溫熱的溼意濡溼她的唇。









俊儀和緹文都沒了動作,看著她,聽到她嗚咽一聲哭。









那哭很快止住了,她抽氣,微笑著,念:“維多利亞港…… 將於……將於十二月二十四日……”









眼淚啪嗒啪嗒不停,在舊報紙上,在她和他的故事上,暈開一個一個溼潤的圈。









那天維港的煙花,她為什麼沒有拍照?









她想,擁有過一次就好,餘生不必懷念。









放她回去。









放她回到那個時候。









“俊儀,我好痛。”應隱捂著心口,蒼白的雙眼緊緊閉著,嘴唇顫抖不停。她伏倒在棉被上,只知道念:“俊儀,我好痛……好痛……”









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裡撕裂了,她的心臟血肉模糊。那陣痛讓她血液倒流,心肌幾乎壞死過去。









“呼吸!應隱,吸氣,吸氣!”俊儀緊緊抓住她兩隻胳膊,急得眼淚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