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92章 第 92 章










商陸:“?”









商邵瞥他一眼,“你嚇到她了,她不敢過來。”









商陸:“……”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忍氣吞聲忍辱負重,捏著拳頭一臉髒話地走掉了。









應隱這才抱著熱水袋跑過來,當著眾人面撲到商邵懷裡。









“要不要緊?”商邵一手摟抱住她,夾煙的另一手在她臉上撫了撫。她的臉又冰又燙,很軟,像粉霜。









應隱抿著唇搖一搖頭。









商邵便笑,哄小朋友似:“今天很厲害。是陸陸來的緣故?”









“關他什麼事……”應隱嘟囔。









“不是要在他面前爭一口氣?”商邵垂眸看著她,看一看,自然而然地偏過臉,在她唇角親了一下。









應隱心尖一緊,覺得四面八方都是視線,但不怕了。









小聲抗議:“出戏了……”









商邵失笑了一聲,抱緊了她。









“陸陸既然過來了,晚上收工後,跟他一起吃頓飯?”









“他恐怕要跟慄老師一起。”









“那就一起。明天什麼安排?”









應隱將排期都背在腦海裡,按著手指頭數道:“上午是白老師和姜特的對手戲,我是下午點……後天晚上就殺青了!”









她驚喜萬分,彷彿突然賺到。









商邵目光停她眼底一會兒,“也就是不用早起。”









“嗯?”應隱懵懂一下,有些迷惑地與商邵對視,似乎明白過來了,聲音緊張地低下去:“……我去準備下一條了。”









商邵也不為難她,放她回去找俊儀。









下一條是全景,尹雪青自右向左跌跌撞撞跑過鏡頭,進門、摔門。之後是室內戲,特寫和近景,拍攝她的驚惶和嘔吐。









每當要轉場時,燈光都得重新佈置,又是漫長繁瑣的過程,但這就是電影。任何恢弘或唯美拆解成一條一道,背後便都是電影人枯燥細緻的堅守,正如夢的背後是神經元,軀體的背後是血管。









商陸看著慄山在劇組有條不紊地指導工作,腦海裡似有鉛筆在串聯點線面,最後恰如其分地浮現出了羅生門式的畫面。









“一個年邁的導演在拍攝他的收官之作,這是部犯罪片,這時,原定於要被謀殺的其中一位重要配角,真的死在了片場。他精彩的死亡鏡頭被定格在了攝影機中,並剪輯成了正片。對於角色和演員本人的死亡,電影本身,以及片場本身,都有話要講。觀眾走近劇場,猶如地獄之門中歇腳的判官,他們能不能從兩段截然不同的拍攝中推敲出真相?”









手機的語音助手順著他清晰流暢的話語同步生成文字,並被存至備忘錄。









“聽上去很難拍。”商邵在他身邊站定。









“嗯,多線、多時空、現實與熒幕、故事中的現實與戲劇的互相介入。”









“互文性敘事。”









商陸一下子節省了很多解釋的功夫,挑了下眉,“你一個不看電影的人……”他說半句,釋然地笑了笑,轉而說,“劇本難度很大,這只是一個雛形,只是剛好想到了,就順便記下來。”









而這樣的順便在他手機和平板雲端裡有上千條。









商邵點點頭:“晚上吃飯,聚一聚。”









“行。”商陸收了手機,關注著不遠處備戲的應隱。









“她的表演方式很危險。拍安吉拉時,她那個角色是柯嶼的外孫女,因為對自己外公的身份充滿怨氣,所以話語和態度都很刻薄尖刻,總是在諷刺。拍完後,我沒有想到這樣的戲竟然也需要心理醫生。這一點是柯嶼後來告訴我的。她的自我總是和角色拉扯得厲害,因為……”









商陸停頓一下:“她其實是個很柔軟的人,但是不夠圓融自洽,所以總是在獻祭自己。另外一點就是,她是先出道,演了電影,被導演調.教過後,才補錄去的電影學院,進了學院後,因為頻繁進組,和學校規定衝突,她又不得已退了學,所以嚴格來說,她的表演方法和體系都是經驗性的,靠自我學習和摸索,走岔了路,再想回到科學的方式就很難了。”









商邵平靜地問:“你想說什麼?”









“我不能說什麼,你也不能說什麼,一切要看她自己的選擇和想法。我只是擔心……”商陸罕見地遲疑了一下,“她有一天會想不通,或者出不了戲,或者在戲和現實之間遊離,所以……你知道的,生死只在一瞬間,而這個瞬間,她也許是恍惚的。”









商邵沒說話。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商陸——這個瞬間,他已經提前經歷過了,她的恍惚,他的痛徹心扉。









商陸以為是自己說得太殘酷,沉默片刻,才繼續說:“我們不能預設一個人總是理智、客觀、智慧,那對於人類這種生物和億萬個個體來說,都太不公平。如果可以,也許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要走近那片恍惚之中。”他盯著商邵,認認真真地說:“電影,不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









這一句話,由商陸這個把電影當做一生的理想與信念的人來說出口,真有種黑色幽默的荒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