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27章 玄黃


 那時女皇剛剛奪權,臣子不願意讓一個女人壓在頭上,外州諸王更是蠢蠢欲動。有一天清早,宮門外忽然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上朝的臣子好奇,路過時瞟了一眼,結果竟然是一群盜賊排隊開鎖。


 一個古怪的四色銅匭上掛著鎖,京城最厲害的盜賊挨個嘗試,結果沒一個賊能打開。


 隨後女皇宣佈,這個銅匭是為了廣開言路,上面有四個口子,其中塗青色的是延恩匭,用於養民勸農;硃色的是招諫匭,用於評判朝政;白色的是伸冤匭,用於申訴冤屈;黑色的是通玄匭,用於建言獻策。無論貧富貴賤,任何人對朝廷有什麼意見,都可以寫在紙上,遞入銅匭中。每日傍晚女皇會命親信太監去取信匣,裡面的紙片女皇


 都會親自看。


 那把鎖是不是真的如此玄妙無人得知,但女皇無疑給天下傳遞了信號,這個銅匭只有她能打開,換言之,你永遠不知道別人在紙上寫了什麼。


 歷朝歷代上達天聽最難,有了銅匭後,任何人都有機會直接接觸女皇,女皇由此可以知道民聲民情,不用受臣子、宦官矇騙。


 但銅匭更重要的還是被用來陷害告密。


 畢竟百姓識字的能有幾個,大多數都是官員悄悄往銅匭裡塞政敵的告密信,女皇也樂於讓群臣對立,這樣,她這個女皇帝才坐得穩。


 後面暗無天日的酷吏統治,層出不窮的謀反風波,都由此而生。沒幾年酷吏壯大到無法控制,臣子敢怒不敢言,酷吏猖狂到每日投飛鏢,射中誰就說誰謀反。


 最後他們甚至敢誣告魏王、太平公主謀反。這可踢到了鐵板,武家人和太平公主一起進宮裡哭訴,那時女皇已坐穩皇位,再縱容酷吏妄為下去,就要影響女皇的名聲了,所以女皇及時醒悟,殺了酷吏,長達十年的酷吏陰雲這才終結。


 一大批酷吏被清算,銅匭自然也慢慢沒落。明華裳以為銅匭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了,沒想到,它只是從一個看得見的實物,化作了看不見的情報網。


 玄、黃兩級玄梟衛,乾的不就是銅匭的活嗎?只不過玄字級聽起來高貴一點,主要監視勳貴和官宦,但實質沒有區別。


 明華裳沒來由生出種直覺,這種感覺剛剛才救了她一命。明華裳莫名覺得,她若想好好地、不受打擾地活下去,就不能做一個告密的黃字級或玄字級。


 玄梟衛主動找上門,讓她幫忙監視勳貴,那她怎麼知道,她身後是不是有其他人監視她呢?


 無論出於安全還是長遠打算,她都必須拿到地字級。需要外出執行任務,危險性自然翻倍上升,但只有這樣才能成為玄梟衛內部人,不會被隨便拋棄,她才能積攢出有用的人脈,供自己日後獨立門庭,安身立命。


 明華裳飛快想明白利害,還是一副貪財懶惰、不知天高地厚的嬌小姐模樣,大言不慚道:“地字級就能領一輩子俸祿了?那好,我要做地級的。”


 韓頡笑了聲,說:“明娘子還真是……不可貌相。地字級不是說說那麼簡單,其中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辛苦,小娘子細皮嫩肉,嬌生慣養,實在沒必要受那份苦。”


 明華裳當然怕吃苦,但她更知道,命運給予的一切背後早已貼好標價,她不願意吃苦,勢必要失去等價甚至更多的東西。


 明華裳咬咬牙,豪氣沖天道:“沒關係,我覺得我聰明伶俐又有天賦,肯定能行!”


 韓頡似笑非笑看著她:“如果我還沒老糊塗,似乎不久前,小娘子才說過自己腦子不好,反應慢,身體弱,連跑步都堅持不下來。”


 這回不需要裝,明華裳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臉痛苦:“我確實堅持不下來。但有什麼辦法呢,只有地字級才可以領終身俸祿。”


 韓頡實在不知道一個公府小姐,又不是要被趕出家門,她為什麼對錢財如此執迷?但這個說法配上明華裳的表情,莫名很有說服力,韓頡道:“既然你有志氣,我也不能攔著你上進。但是,玄級以下我能做主,到地字級我就無能為力了。”


 明華裳試探地問:“所以……”


 “所以,要考核。”韓頡笑眯眯說,“小娘子,只有通過試煉任務,才能進入地級。”


 明華裳覺得牙疼,她就說,找一張終身飯票哪有那麼容易。明華裳覺得她來都來了,乾脆豁一把爭取最好待遇,未來四十年她就能端上鐵飯碗了!


 明華裳深吸氣,壯士斷腕般說:“好,考就考!”


 “娘子爽快。”韓頡笑著道。明華裳雄赳赳氣昂昂盯著韓頡,親眼注視著他將紫砂壺中的廢茶倒掉,嫻熟地碾茶餅。明華裳看了一會,勇氣嗖嗖地漏光了,幾乎連笑容都維持不住:“韓將軍?”


 “嗯?”韓頡抬頭瞥了她一眼,似乎很意外她怎麼在這裡,“你怎麼還在?”


 明華裳臉僵住了,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您不是說要考核嗎?”


 韓頡漫不經心哦了聲,說:“考核不歸我管。你可以走了。”明華裳傻眼了,她試圖參悟這又是什麼考驗,但她仔細看韓頡的表情,發現他似乎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