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66章 密室

 吃完早飯後, 任遙便回床上補覺了。江陵本來應當盯著天香樓,但看著看著,他的視線莫名其妙落到任遙身上。

 任遙白日裡張牙舞爪, 但睡著時意外的乖巧無害。她側躺著,腿微微蜷縮放在胸前,像羊水中的嬰兒。

 這是一個很缺乏安全感的姿勢,她夢中也在害怕什麼嗎?

 江陵都沒意識到他盯著任遙很久,神思飄遠,一會想到如今洛陽牡丹應當開得正好,可惜今年他們無法觀看了,一邊又想到長安亦有很多名剎古蹟,不知道曲江池好不好玩……

 門邊突然傳來響動,江陵驀地回神, 下意識按著刀站了起來。門支開一條縫,外面靈巧地鑽進來一個人,對方抬頭看到劍拔弩張的江陵, 都怔了下:“你在幹什麼?”

 江陵看到明華裳,這才慢慢反應過來:“是你呀。”

 “對啊。”明華裳詫異地看著他,“剛剛我二兄吹了暗號,你沒聽到嗎?”

 江陵呼吸微窒, 明華裳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不是吧, 這麼重要的時候,你竟然走神?我們還在執行任務, 你都在想什麼?”

 江陵尷尬,他也不知道為何剛才走神那麼嚴重, 竟然什麼都沒聽到。他道:“小聲點, 她還在睡。”

 然而任遙聽到響動, 已迷迷糊糊地爬起來了:“是誰?”

 明華裳聽到明華章的暗號後,立刻告訴兄長謝濟川去驗藥了。明華章去找謝濟川,明華裳來江陵、任遙的房間等待,順便將早上發生的事告訴他們。

 “啞奴竟然在酒裡下了藥?”

 “不完全是啞奴。”明華裳說,“真正的主使是老鴇。”

 任遙不知道是她剛睡醒腦子不清楚還是事情轉折太過離奇,她愣了愣,實在無法理解:“老鴇為什麼要這樣做?”

 明華裳搖頭:“不好說。等二兄和謝阿兄那邊的結果吧,如果驗屍證明張子云死於迭夢散,那我們就能抓住老鴇,親口問她原因了。”

 “很遺憾,現在還不能。”窗外突然傳來一道薄涼譏誚的聲音,明華裳三人回頭,看到窗戶不知什麼時候被推開,一個人影坐在窗沿上,似笑非笑看著他們。

 另一道玄色身影從空隙中跳下,輕巧落在地上,淡淡說:“別浪費時間,趕快進來,小心被路上行人看到。”

 明華裳喜出望外:“二兄!”

 謝濟川收起長腿,輕輕鬆鬆落到地面,道:“二妹妹,還有我呢,你眼裡怎麼只有他?”

 明華章連個眼神都欠奉,坐到桌案邊,說:“別理他。我去了義莊,見到了張子云的屍體,驗屍情況比較長,謝濟川,你先來說你的。”

 謝濟川關好窗戶,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說:“我問過藥坊,啞奴屋裡的藥是青樓常用藥,其中有一味叫迭夢散。這是一種強效迷藥,服用後會渾身發熱,神志不清,暈暈乎乎如在夢中,配酒用效果尤好。郎中原本用這味藥調配麻沸散,不過傳入青樓後完全變了初衷,青樓經常用這味藥迷暈女子,逼迫女子就範。當然,也不乏某些客人有特殊愛好,用這種藥來助興。”

 謝濟川越說越不像樣,明華章咳嗽了聲,冷冷瞥他。謝濟川攤攤手:“好吧,那我沒什麼可說的了,我知道的就這些。”

 其實明華裳都知道,她和丫鬟聊天時說得可比這些露骨多了,但現在明華章也在,明華裳有些尷尬,她假裝聽不懂,轉移話題道:“老鴇給張子云下迷藥做什麼?”

 “現在還不清楚。”明華章順勢接過主導權,說,“據卷宗記錄,張子云死時右手邊掉落著一柄三寸長的匕首,脖子右側有刀傷,現場沒有第三人痕跡,所以京兆府判斷他為自殺。我看過張子云的屍體,他脖頸上的傷雖然扎到血管,但創口邊緣沒有收縮,皮膚下沒有紫黑色凝血塊,按道理割中頸動脈會大量出血,周圍應該出現紅腫,但他的傷口非常平整。”

 明華裳、江陵、任遙三人入門還淺,沒有學過傷口鑑別,聽得一愣一愣。謝濟川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他脖頸上的傷口是死後被人偽造的,故意擺成自殺假象,現場一定有第三人。”

 “那就是說,那日戌時到亥時之間,一定有人進入風情思苑。”謝濟川問,“查出他真實死因了嗎?”

 “他顏面發紺,眼睛點狀出血,嘴唇、手指甲呈紫紅色,應當是窒息死亡。”明華章餘光看到像土撥鼠一樣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另三人,體貼地換了個說法,“也就是被捂死的。”

 明華裳和江陵齊齊哦了一聲,江陵道:“這我就聽懂了嘛。張子云再如何都是一個男子,若想捂死他還不被外面的人聽到,兇手肯定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了吧。”

 “未必。”明華裳這時候突然開口,“謝阿兄,迭夢散藥效多久?”

 謝濟川想了想,說:“大概是一個時辰左右。”

 明華裳若有所思點頭:“那就對了。別忘了老鴇給張子云的酒里加了迭夢散,送酒時間正是戌時。如果他喝了此酒,兇手進去時,他很可能還在昏迷狀態。”

 明華章輕輕點頭:“我特意去問了月狐,他說當日進門時,看到桌案上放著酒器,地上擺著兩個酒罈,其中一個已經喝了一半。迭夢散發作時間很快,雖然不確定他什麼時候喝酒,但至少在亥時前,張子云是昏迷狀態。也就是說,這段時間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以輕鬆捂死他。”

 很好,討論了半天,兇手範圍沒有絲毫縮小。任遙有些喪氣:“折騰了這麼久,不知道兇手怎麼進入密室,也不知道兇手是誰。都一天了,一點進展都沒有。”

 “誰說的。”明華裳說,“其實兇手已經暴露了很多。殺人手段越複雜,越說明他膽小。”

 “膽小?”

 “是啊。”明華裳雙眼盯著一個地方,彷彿在回想某位認識的人,“他創造出密室殺人,說明他心思縝密卻又膽怯謹慎;他在捂死張子云後又用匕首偽造自殺假象,說明他害怕被牽連,他的位置一定很弱勢,可以肯定,他不是朝廷、大臣或某位王爺派來的殺手了。”

 經過明華裳說,任遙也覺得在理。試想若她被派來刺殺張三,得手後定然第一時間帶著畫逃跑,絕不會費時費力偽造自殺。任遙忽然靈光一閃:“他在天香樓裡!”

 “沒錯。”明華裳說,“他需要在天香樓裡繼續生活,所以才這般束手束腳,瞻前顧後。可以排除那日的賓客、臨時雜役了,兇手必是天香樓裡的姑娘或簽了死契的奴僕。”

 總算看到希望了,任遙的心情振奮起來,江陵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不要心急,你看,商量商量總會找到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