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 121 章 正名

上位者不需要親力親為,她只需要拿到儘量多、儘量公正的信息,做出最終決策就夠了。女皇缺乏人手,也缺乏信任,所以她會大力提拔她認為可信的臣子,玄梟衛就是投名狀和跳板。

然而,他們享受了玄梟衛帶來的隱形好處,就要承擔高處不勝寒的風險。在女皇當政階段,他們可以肆無忌憚,高枕無憂,但是等女皇統治結束之後,下一任皇帝上位,他看到龐大的玄梟衛名單,會不會勃然大怒?

對下一任皇帝而言,這是不忠;對於其他臣子而言,這是背叛。明華章或許有人保,但她、任遙、江陵這些人呢?

明華裳深深嘆氣,再一次感受到被命運洪流裹挾的無奈。在當初那個節點,明華裳想要改變夢中莫名死亡的命運,只能抓住韓頡遞過來的稻草。等抓住後發現,這根稻草未必能救她的命,或許,會將她扯入更深的深淵。

但是明華裳想到夢中預示的死亡危機就在今年,又覺得她現在擔心新皇登基後會不會清算他們實屬杞人憂天,她能活到年末都該謝天謝地了。

明華裳發呆中,無意撞上一道探究的視線。謝濟川坐在對面,正意味不明打量她。察覺到她看過來,謝濟川笑了笑,雙眼越發像狐狸一般,用嘴型問她:“二妹妹在想什麼?”

明華裳快速收斂好臉上表情,朝對面展開一個笑,一副疑惑無辜模樣。明華章察覺到他們這邊的眉眼官司,靜靜望了謝濟川一眼,按住明華裳的手。

被提醒了,明華裳趕緊收起精神,耐著性子聽京兆尹和太子說話。看得出來他們這位儲君是真沒什麼治國天賦,說了這麼多連重點都抓不住,還要京兆尹反覆解釋。

到了最新一樁回春堂的案子,京兆尹實在沒有現成的功勞可佔,便道:“回春堂之事,臣正派屬下查,尚未定論,不敢拿來誤導殿下。”

太子有些不滿他們的進度,皺眉問:“案發這麼久了,你們怎麼什麼進展都沒有?接下來,你們有何打算?”

一到背鍋擔責的時候,剛才踴躍拍馬屁的人就不見了,明華章主動接過話道:“殿下教訓的是,臣等辦事不力,深表慚愧。臣私以為,無論兇手為何要殺錢益和楚驥,火藥才是他作案的關鍵。所以臣計劃從硝石、火藥入手,調查近期大量購置硝火的人。只是前段時間是上元節,豪富之家積屯大量煙花爆竹,他們的火藥來路去路不明,且不肯配合官府調查, 極大拖累了辦案進度。臣斗膽向殿下請一道旨意, 望殿下給臣分撥人手,必要時允許臣入府搜查。”

太子聽後皺眉,長安豪富之家背後關係盤根錯節,他如今才剛坐穩東宮之位,正當求穩,若明華章帶著太子的手諭搜查官宅,豈不是得罪人?

太子搖頭道:“不妥,此舉不妥。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明華章聞言深深抿唇,很不滿太子的優柔寡斷。他還想據理力爭,謝濟川在對面看出了明華章的心思,搶先一步開口道:“殿下,臣覺得可以從柳氏查起。”

太子看向謝濟川:“謝卿此言何意?”

謝濟川道:“錢益和楚驥的死太巧合了,一個酒樓掌櫃,一個醫館郎中,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生活軌跡根本沒有交集,除了柳氏。現在臣有兩個猜測,其一,柳氏欲殺死馮掌櫃和情人廝守,但她一介漁女如何知道藥理,是楚驥指點了她。她和錢益聯手害死了馮掌櫃卻沒有任何懲罰,有人慾替馮掌櫃復仇,就殺了姦夫錢益和助紂為虐的楚驥。其二,柳氏怨恨錢益得到錦繡樓後不珍惜她,反而另養外室,所以因愛生恨殺了錢益,後來招來官府,她怕事情暴露,就又殺了楚驥。”

謝濟川語氣冷淡散漫,但話語一針見血,條理分明,三言兩語就梳理好了人物因果。剛才京兆尹說了那麼多,太子都沒分明白這些人的關係,經謝濟川一說,太子霎間理解了。

謝濟川乃是東宮詹事府太子舍人,太子當然更信任自己人,他問道:“依謝卿之見,接下來該如何查?”

謝濟川不慌不忙道:“如果是情況一,那就該查馮掌櫃的親人、朋友、忠僕,明少尹已經尋到兇手的畫像,只需要拿著畫像一一比對就可;如果是情況二那就簡單多了,柳氏是主使者,調查她的身邊人便是。”

“不行。”明華章立刻說道,“首先,我們拿到的不是畫像,只有背影。其次,如果目擊者知道在指認兇手,哪怕不像她也會覺得像,僅憑一個背影,萬一認錯了怎麼辦?我們是來尋找兇手的,不是來炮製冤案的,若冤枉了人,我們難辭其咎。”

謝濟川道:“可以不告訴目擊者。”

“前腳官府找她問話,後腳又讓她認人,她怎麼會猜不到在做什麼?”明華章說道,“這樣查是先默認有罪,然後在他們身上尋找破綻,很容易誤判。不如從源頭查起,無論兇手為什麼要殺人,他能製出威力強大的火藥,才是他最致命的破綻。而且他要改進火藥,一定需要大量嘗試,家裡必然留有痕跡。查硝石去向看似複雜,但這條路才是最準確的。”

謝濟川和明華章視線相對,剎那間宛如交鋒,誰都沒有讓。謝濟川緊緊抿唇,眼中壓抑著怒,明華章怎麼就不懂呢,這條路如果成功了是很準,然而萬一沒有呢?得罪的人要記在誰頭上?

明明有更快、更省事的法子,他為何非要自尋麻煩?

江陵默默看著明華章和謝濟川吵架,就差翹著腿看戲了。人太聰明就這點不好,誰都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誰都不肯放棄自己的主張,像他,就沒有這種困擾。

江陵見沒人看這邊,毫不避諱打了個哈欠,有點困了。他正打到一半,忽然聽到一個女子小心翼翼說:“那個……其實我覺得,還有一種思路。”

江陵一噎,下巴差點脫臼。他扶著桌子坐好,詫異地看向明華裳。

明華裳頂著眾多視線,儘量鎮定道:“我覺得,或許可以從楚驥身上查。我們認為楚驥之死和柳氏有關,其實並沒有明確的證據,一切都只是我們猜測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