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

 第二日趙不息洗刷完從帳篷中走出來的時候, 正想去吃飯，卻正好撞上項羽正和一個貌美女子說說笑笑。 趙不息路過聽了一耳朵，原來是那個女子為了感謝昨日項羽的救命之恩, 今天特意一大早起來給項羽煮了粥送過來。 唉, 早知道會有漂亮姑娘煮粥報恩，昨天那老虎出來的時候自己也該動手的。 趙不息啃著冷硬的餅子就著熱水酸唧唧想，正巧那個中年男子也過來吃飯，趙不息就順口問了一句那個舞姬的名字。 “這個舞姬是我們沐陽縣舞技最好的美人了，姓虞, 我們都喚她虞姬。”那個中年男子笑道。 趙不息愣了愣。 她是虞姬？ 片刻後, 趙不息輕笑一聲。英雄救美，美人傾心，少年楚霸王和虞姬, 倒是讓她湊巧見證了他們初遇。 少年少女總是多情，郎有情妾有意的，兩隊人不過同行了三日，項羽就和虞姬整日粘在一起了, 趙不息不止一次撞見項羽帶著虞姬出去騎馬了，又一次她好奇之下主動做了電燈泡跟上去, 才知道虞姬每次出去都會給項羽唱歌聽。 秋風和煦, 落葉鋪滿了山谷，泉水清澈, 鳥聲清脆。 趙不息靠在樹幹上，抱著肩膀遠遠看著坐在溪邊大石上正依偎著的兩個人，耳邊是軟糯的楚歌聲，虞姬正拿著手帕微微仰著頭給項羽擦汗。 這都深秋了，哪來的汗水啊！趙不息嘴角抽搐了一下, 怎麼都沒想明白為何項羽會在瑟瑟秋風中還惹出一頭汗來。 當兩個人眼中都是彼此的時候，第三個人就會很多餘，趙不息搖搖頭，發誓自己下次絕對不要因為好奇心而跟著小情侶一起出來了。 趙不息實在看不下去虞姬和項羽黏黏膩膩了，乾脆說了一聲，就自己先回去了營地。 剛回去營地，就又遇上了正在找她的沐陽縣男子。 中年男人看了趙不息身後一眼，發現早上一起出去的三個人如今只回來了趙不息一個人，心下了然。 在隨著趙不息來到了她的營帳之後，中年男人就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為了感謝趙不息和項羽的救命之恩，他願意把虞姬送給趙不息。 “我是受家父之命，將這些舞姬帶到郡守府上為他獻舞祝壽，將這些舞姬獻給郡守，不曾想路上竟然遇到了猛虎，所賴您和那位英雄救命，我實在是無以為報。再往前一段路，我和您的車隊就要分開了，在臨別之前，我想要將虞姬獻給您作為謝禮。” 原來這個中年男人竟然是沐陽縣縣令的兒子。 趙不息沉思了片刻，她倒是知道為何此人要將虞姬送過來。 一則是救命之恩，二則，恐怕也是礙於虞姬和項羽的關係，原本虞姬是送給郡守的禮物，可如今虞姬一顆芳心卻系在項羽身上，若是單相思倒也罷了，只是虞姬和項羽卻是郎有情妾有意，礙於項羽的武力，他也沒法強行將虞姬關起來帶走。若是他想強行帶走虞姬，那恐怕打虎的拳頭就要落到他頭上了…… 既然自己已經註定帶不走虞姬了，倒還不如主動提出來將虞姬送給趙不息一行人，還能讓雙方面上都好看一些。 “這樣倒是我們佔了你的便宜。”趙不息比項羽情商高多了，這也是這個沐陽縣縣令之子為何會找上趙不息而不是項羽的原因。 項羽一看就不好說話，還是一副笑模樣的趙不息更好說話。 沐陽縣縣令之子苦笑道：“虞姬一顆心已經系在了項壯士身上，就算是能將她強行帶走，恐怕也不能將她獻給郡守了，強行獻上，只怕也是結仇而非獻禮了。” 這位年紀已經不小的沐陽縣縣令之子，雖說膽子小了一些，面對老虎的時候被嚇破了膽子站都站不穩，可情商還是很在線的，心思玲瓏。想要養出一個虞姬這樣色藝雙絕的舞姬所消耗的金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此人也能說送就送，不管他心裡是不是心疼的滴血，可面上卻是十分心甘情願，也難怪沐陽縣縣令會派他去給郡守壯祝壽了，此人的確是有手段的。 趙不息喜歡和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她思索了片刻，道：“我和郡守壯有些交情，我可以給你寫一封介紹信，也算是作為交換虞姬的報酬了。” 沐陽縣縣令之子頓時面露喜色，美滋滋地拿著趙不息寫的介紹信離開了，沒一陣，就親自送來了虞姬的身契。 足足十幾張，不只有虞姬的身契，還有虞姬家人的，虞姬父母已經不在了，可她還有堂兄弟和堂姐妹，只是她的堂姐妹中沒有漂亮到能成為舞姬的，就只能成為奴隸。 這些舞姬都是從奴隸中選出來的貌美女子從小培養的，主家培養她們的目的就是為了等她們長成之後將她們當作禮物送給其他權貴。 而這些舞姬甚至已經是奴隸中幸運的一批了，她們對自己的處境覺得很滿足，比起整日勞作連一口飯都出不上、能被隨意打殺的普通奴隸，她們能吃飽喝足，已經很滿足了。 哪怕是被隨意的當作物品送來送去，她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好歹是被送到權貴家中為妾為婢，飯總歸是能吃飽的，比路邊餓死的那些人要好多了。 楚國自從吳起變法失敗之後，在吳起變法時期曾實行過的封建制度又倒退回了奴隸制，一直持續到秦滅楚之後，秦朝的封建制度才在楚地推行開，推行了總共才沒有幾年，奴隸制依然深深紮根於楚人心中，加上楚地遠離秦地，收到秦地的影響也最小，奴隸依然十分盛行。 在秦地和趙地，奴隸的數量已經很少了，大多都是犯罪的黔首才會被貶做奴隸，大部分貴族家中的下僕都是僱傭的，需要發工錢，有一定的人身自由，主家殺了下僕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而在楚地，沒有人身自由的奴隸還是遍地都是，隨手就能送給旁人。 趙不息認認真真地盯著自己眼前的這一沓身契看了會，嘟囔道：“……還是要發展生產力普及基礎教育啊。” 在虞姬和項羽踏著月色回來以後，趙不息就派人將虞姬喊到了她的營帳中。 虞姬懷著滿腹的忐忑踏入了趙不息的營帳中，不知道這位貴人找自己有什麼事情。 等到簾帳一放下，趙不息就招呼著虞姬坐下，虞姬咬咬唇，忍著心中的不安坐到了趙不息對面，放在腿上的雙手無措地搓著衣服。 趙不息安撫地笑了笑，在虞姬平靜下來之後開門見山：“你的主家將你的身契送給了我。” 虞姬桌面下的手頓時攥緊了，緊張、期待、不安種種表情在她臉上變換。 “這份身契是你的舊主家報答救命之恩的謝禮，按照道理來說救你們的是項羽這份謝禮也應該給他，不過我在中間付出了一部分代價給你主家，所以這些身契也有我一份。”趙不息的前半句話讓虞姬面上升起了喜悅，可後半句話又讓虞姬緊張了起來。 她從自己的情郎口中知道這位名為趙姁的貴人是他的朋友，可虞姬不確定趙姁會不會將自己的身契送給項羽。 趙不息也沒有讓虞姬提心吊膽太久，她直接拿出了虞姬一家的身契推到了虞姬身前。 “從今以後你就不是奴隸了，你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趙不息對著虞姬笑了笑。 虞姬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她顫顫巍巍地抬起手，中指指尖觸碰著篆刻有她身契的竹片，呼吸急促。 “您……奴不知道該怎樣報答您……”虞姬忐忑的看著趙不息。 趙不息笑：“用不著你報答我，我把你的身契送給你不是因為我貪圖你什麼東西，只是我拿到了你的身契，覺得這東西礙眼，索性送給你讓你做個自由人罷了。” 趙不息厭惡奴隸制，也知道現在就想要將奴隸制完全剷除是不可能的，可總歸讓自己能力範圍內的奴隸變成普通人她還是做得到的，所以趙不息就把虞姬一家人的身契還給了她。 看出了虞姬的忐忑，趙不息還安慰她：“其實我身邊挺多下僕以前都是我買來的奴隸，然後讓他們替我幹幾年活當作贖金贖了身契，你要是覺得心裡不踏實，就為我跳一支舞當作贖金吧。” 虞姬這才放下了提起來的心，對著趙不息柔聲道：“能為您獻舞，是奴之幸。” “你現在已經不是奴了，自稱也該換一換了。”趙不息指了指放在身側的長劍，“你會舞劍嗎？” 虞姬笑了笑，站起身彎腰拔出了長劍，用行動回答了趙不息的詢問。 她握著劍，身姿曼妙，烏黑的發在空中打著旋，玉手握著長劍，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柔情綽態，宛如一隻起舞的鶴。 趙不息看痴了，待到虞姬舞完好一陣，才撫掌稱讚：“美人如玉氣如虹，虞姬一舞醉人啊。” 看完了一場歷史上有名的美人最有名的劍舞，趙不息心滿意足。 二人再坐下，虞姬比起方才態度放鬆多了。 “妙戈往後有什麼打算呢？”趙不息詢問。 虞姬沒有糾結，直接道：“奴……我想要跟著項郎。” 說著，臉上飛起一陣薄紅。 趙不息到沒有覺得意外，只是靜靜看著虞姬：“做妾？” 虞姬點了點頭。 “你現在不是奴隸身份了，你是黔首，項羽也是黔首，你可以做他的妻。”趙不息告訴虞姬，“你可以試一試，做一點自己的事業，不一定只能依附項羽。” 虞姬愣住了。成為項羽的妻？虞姬從來沒有想過。 這幾天項羽也和她說過自己的身世，虞姬已經知道項羽是項燕後人，楚地貴族了，在虞姬看來，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舞姬，能給項羽做妾已經是極好的事情了，做項羽的妻，她配嗎？ 趙不息恨鐵不成鋼地伸出手敲了敲虞姬的腦殼：“我就知道項羽什麼都往外說……他雖然之前是貴族，可是現在家道已經敗落了，現在就是個逃犯，你雖然先前是舞姬，可現在你已經不是了，你現在是清清白白的黔首，我都覺得黔首給逃犯做妻是你下嫁了，你自己竟然還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嗎？” “我把你從奴隸變成黔首，可不是讓你去給他做妾的！”趙不息敲著虞姬腦門。 虞姬驚呆了，她被帶入了趙不息的邏輯之中。 好像的確是這樣，項羽現在是逃犯，她現在是黔首，她為何不能做項羽的妻呢？虞姬陷入了思考。 趙不息循循善誘：“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一番事業出來啊，比如經商，比如做善事積累名氣，到時候，就是你養項羽而不是項羽養你了。” “我只會唱歌跳舞。”虞姬弱弱道。 “唱歌跳舞只是你的優點之一而已。”趙不息拉著虞姬的手，“你沒發現你最強的地方是有親和力嗎？就是你很容易就能讓別人喜歡上你，你的朋友，項羽，還有我，都很喜歡和你相處。” “這是一個很了不得的本事，這樣的本事只放在後宅爭寵上太可惜了，你完全可以用它做更有價值的事情。你可以讓項羽的其他親人喜歡你，可以讓項羽的手下信賴你……你能做的事情很多。” 趙不息一番話讓虞姬若有所思。 虞姬本來就是一位奇女子，不是誰都能有才氣高歌“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的，也不是誰都能有勇氣陣前自刎的，而且虞姬自刎並不是因為項羽兵敗，而是希望項羽能放下感情，在自己死後突圍出一條生路。 在面對進退兩難的抉擇上，虞姬這個小小舞姬比項羽這位楚霸王更加決然。 她看的比項羽更透徹，也更有勇氣，只是世道和俗世觀念讓她只能做虞姬，做不了“楚霸王”。可即使是這樣，她也憑藉自己的才華和勇氣在歷史上留下了“霸王別姬”的一頁史書。 虞姬抿著唇，對著趙不息深深一拜：“您今日教導我的恩德，我無以為報。” 趙不息坦然受了虞姬一拜，輕笑：“我覺得這份恩德你還是能夠回報的。” “日後若是項羽得勢，你能否讓他少殺無辜呢？” 這也是趙不息願意幫虞姬一把的原因，若是上天註定項羽這位霸王一定是要與她為敵，那趙不息也不希望再看到史書上的“坑殺”“屠城”了。 可若是為敵，項羽必定聽不去趙不息的勸說，這時候若是有一個人能勸得了任人唯親的項羽，那這個人一定是讓霸王臨死前高歌“虞兮虞兮將奈何”的虞姬。 虞姬看著趙不息的眼睛，堅定地點了點頭：“即便是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一定完成您的託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