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府城書院5

 青山書院的考試很難, 這是對一般秀才而言。


 其實像俞州這種在縣試中排名進了前幾的人,想考進書院並不困難,畢竟書院考試的目的, 是為了招收優秀學子,又不是專門為難人,考題是有分寸的。


 因此, 書院的考試, 俞州很輕鬆就完成了。


 岑明輝在算學上有些弱勢, 不過有了聞俊良的提醒,他在答題時就預留了更多時間來做算學,所以整場考試下來, 還是有把握進入書院的。


 聞俊良更不用說了,據說他要不是書法差了點, 他就是他們縣的縣試第一名了!


 為此, 縣試成績出來的時候,他很是捶胸頓足,後悔平日書法疏於練習。


 三人考完感覺都很不錯,見有不少學子考完後都沒離開, 而是去欣賞書院各處掛的字畫,便也來了興趣,加入其中。


 青山書院各處掛的字畫,和現代學校裡面的名人展示牆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些字畫,都是書院山長、教學夫子、以及書院往屆比較有名氣的學子,留下的墨寶,不僅紀念意義重大, 作品本身也非常優秀。


 不止讓聞俊良和岑明輝開了眼界。


 就是見多識廣的俞州, 都不得不在心中讚歎, 看得興致勃勃。


 他雖然對日常書寫都用毛筆深惡痛絕,但就是嫌麻煩而已,本身並不討厭這些古文化,畢竟,國畫和毛筆字的韻味,是真的很吸引人。


 他們三人邊走邊看,邊看邊討論。


 就這樣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人比較少的走廊,然後碰到一個滿臉驚慌焦急的書生郎。


 結果不等他上前詢問對方怎麼了,那書生郎看到他們先是一愣,隨即眼中便閃爍精光,便將手中東西扔向他們,扯開嗓子道,


 “你們三個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破壞書院懸掛的字畫!”


 聲音大得衝破天跡,頓時就把附近的人全部吸引了過來。


 俞州:!!!


 岑明輝:!!!


 聞俊良:!!!


 三人表情一僵,再看地上被撕破的字畫,哪裡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他們這是禍從天降,被人當成了替罪羊!


 岑明輝當即氣得臉色漲紅,大罵,“你休要胡言亂語,這畫明明就是你弄壞的!”


 但他們已經錯失先機。


 周圍被聲音吸引過來的學子們,大多數都先入為主,首先看向他們露出懷疑目光。


 而栽贓他們的那個書生,也就是薛之舟,為自己脫罪,自然是極盡其能繼續汙衊栽贓他們。


 薛之舟明面是指責他們,實際是說給圍觀學子們聽,故意露出氣憤表情道,


 “這位仁兄,畫明明就是你們三個爭論時扯壞的,你竟還想誣賴我,真是荒謬!只是無心之過而已,解釋清楚道歉賠償便是,你們,你們還想推卸責任,栽贓他人,真是讓人不恥!”


 他說得理直氣壯,正氣凜然,並且一對三明顯是弱勢群體,會讓人心中天平不由自主傾斜,再加上他先聲奪人,真的很有說服力。


 反觀俞州三人。


 他們能解釋的話,已經被別人先說了,一時間又找不到證據證明清白,啞口無言漲紅臉的模樣,就顯得他們的清白岌岌可危。


 周圍的學子們開始議論了起來,


 “這三人真是好大的膽子,竟將書院的字畫弄壞了!”


 “看他們的樣子,應該和我們一樣是今天來參加考試的吧?”


 “哎呀,這畫的落款是甄嶧山,甄嶧山是甄公的名諱,這是甄公的墨寶!”


 “畫到底是誰弄壞的還不清楚,切莫妄下斷言……”


 圍觀人群中固然有態度中立的,但大多數還是有意無意地都把罪名給俞州三人安在了頭上。


 畢竟,能來參加青山書院考試的書生,都是有幾把刷子的人,沒那麼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可這並不妨礙他們順手幹掉三個競爭者。


 書院每年只招收100名學子,然而今日來參考的學子,卻足足有五六百個,現在少幾個,他們剩下的人就能多幾分入院機會,何樂而不為?


 薛之舟正是明白這點,才會急中生智拉俞州三人當替罪羊。


 果不其然,周圍形勢非常利於他。


 薛之舟心中得意,又有些後怕不已。


 他剛剛就是看甄公的畫,實在看得太過入迷,沒忍住就伸出了手去摸,然後一不小心沒注意力道,就將畫給扯壞了。


 他以為自己今日要完蛋了,結果沒想到俞州三人正好走過來,他心中一急,就只能把事情推倒三人身上,讓三人給他當替死鬼了。


 不能怪他無恥,要怪只能怪這三人倒黴,誰讓三人就來得這麼巧呢!


 書院乃清靜之地,他們這邊如此大動靜,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書院管事耳中。


 因為損壞的是甄公墨寶,書院管事不敢自己做主,只能趕緊將事情上報甄公,由甄公本人處理最好。


 不過片刻,甄公就帶著幾個夫子一起走了過來。


 後面還跟著不少聞訊來看熱鬧的學子,李承巍、李源駒、李泰安三位皇子也在其中,他們求學隱瞞了身份,自然要跟著其他學子一起參加書院考試,走個過場,因此今天也在書院之中。


 “到底發生了何事?這位學子,你把剛才的事情仔細說與老夫聽。”


 甄公到場後看了眼現場情況,並沒有直接詢問當事雙方,而是隨便在人群中點了個學子來回答。


 被點名學子不敢隱瞞,也不敢添加,立刻誠惶誠恐地把自己知曉的情況說了一遍。


 只是他也不知真相,就是聽到吵鬧之聲才過來的。


 然後,甄公又另外點了幾個學子,無一例外,大家都是被聲音吸引過來,沒有一個人看見了事發當時的具體狀況。


 甄公看向俞州幾人沉吟,“這樣說來,就是你們雙方各執一詞,卻都沒有實際證據,證明損毀畫卷的人,是對方了?”


 甄公不愧乃當世鴻學大儒,清流名士,斷案不偏不倚,講求實證。


 聞言,俞州三人心中都鬆了口氣,書院如此冷靜明理,他們就有辯駁的機會,事情還有挽回餘地。


 三人之中俞州的辯論口才最佳,自是由他出面做代表說話。


 但薛之舟做賊心虛,眼看三人有了辯駁機會,心中害怕,便急切地再次搶先開口,顛倒黑白道,


 “求山長明鑑!此長廊人煙稀少,學生剛才路過,恐闖了禁地之流本不敢過來,卻無意中聽見這裡發出吵鬧之聲,心下好奇,這才走過來查看。”


 “卻不想看見這三位仁兄竟將壁上畫卷拿了下來,相互爭論推攘,最終導致畫卷撕毀,我心中惶恐,便沒忍住大喝了一聲……”


 “他們見我引來其他學子,竟心生歹意,反倒汙衊是學生撕毀畫卷!山長,學生所言句句屬實,斷不敢妄言,請山長明察秋毫,為學生做主。”


 他滿臉誠懇,字字泣血,真的是彷彿遭受了什麼天大冤屈般。


 俞州簡直都要快不認識誠懇這個詞了。


 岑明輝和聞俊良也被面前之人的無恥程度驚呆了,斯文敗類,這就是真真的斯文敗類啊,撒謊撒得如此熟練,平時沒少幹缺德事吧。


 俞州當即氣笑上前,二話不說直接開炮,


 “都說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位兄臺,你可真真將這句話貫徹到骨子裡,如此能人能才,兄臺何不乘風起,扶搖直上青天去?”


 明白點說,就是你咋不上天呢!


 時下人都講究含蓄,尤其是讀書人,就算要與人罵架,也要做個半天鋪墊才開始,作首錦繡詩,以比喻的方式來嘲罵。


 像俞州這種上來就開噴的,世所罕見,更別說他還罵得直直白白,簡直就是清流中的一股泥石流。


 “噗嗤”有圍觀學子沒忍住笑出聲。


 他還是頭一次聽見乘風上青天這種激勵人的話,還能用來罵人的,真是漲見識了。


 其餘學子也都紛紛抬手掩住忍笑的嘴角。


 就連甄公都看了俞州一眼,藏在鬍子下面的嘴角抽了抽。


 不過俞州臉皮也厚,而且他一個原本整天說大白話的現代人,這樣嘲諷,他已經覺得非常非常含蓄委婉了。


 而薛之舟就是氣得哆嗦了,“你,你粗鄙無禮,不堪為伍!”


 “你不堪與我為伍,我就堪與你為伍了?今日事情到底是誰所為,我就與你辯上一辯!”


 俞州說完,不再給薛之舟開口的機會,看向甄公道,


 “山長,剛才之事,我們三人雖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撕毀畫卷之人是誰,但我卻能證明我們三人,絕對不是撕毀畫卷之人。”


 “剛才各位兄臺過來時,看見我們幾人所站的位置和方向,就是此刻所在,對嗎?這裡距離長廊至少有一丈之遠,我們是有腦疾,還是瘋癲了,才會把畫取下,拿到這裡來觀看?”


 “這位仁兄說聽見我們三人爭論之聲,才好奇過來查看。既然我們爭論聲如此之大,為何單單就這位仁兄聽見了?”


 薛之舟被說得背後冒汗,趕緊辯解,“那是因為這裡僻靜,周圍無人!”


 “哦,既周圍無人,怎得仁兄你一嗓門,就引來了這麼多圍觀學子呢?”


 “我,我……你強詞奪理,巧言令色。”


 薛之舟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話,只能做出不善言辭的模樣強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