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府城書院9

 竟然做出把話本稿子當成課業交到了夫子手中。


 不出意外, 俞州被甄公遣人來召喚了。


 社死·俞州:……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悽慘噩耗!


 饒是俞州向來臉皮夠厚,這回也有點扛不住了,被帶到甄公面前的時候臉色漲紅, 整個人站在原地, 雙手雙腳都有些無處安放。


 甄公看到他如此表現, 心中因剛才看到的話本而生出的氣堵這才消了點。


 雖說俞州進入書院讀書不過才半月,甲課室中表現比俞州更好的學子也不是沒有, 但俞州卻是給他留下印象最好, 最深刻的。


 甄公私心裡對俞州非常好看, 可俞州身上也有很多讓他頭疼的地方。


 比如說, 俞州在禮學上表面看去無可挑剔, 該行禮的時候行禮, 該講規矩的時候講規矩,行為舉止非常標準完美。


 但作為一個禮學大家, 他卻是很清楚地能夠發現,俞州內心裡是無視禮教的,對於身份尊卑的界限非常模糊, 看待每個人似乎都是平等的。


 不是說這樣不好, 事實上甄公覺得很難得,擁有這樣眼光的人, 必定心懷天下。


 可是, 作為俞州的老師,他卻也因此很擔心學生的未來。


 人在世間行走, 哪能不融入當世禮教的?


 異類總是難以生存, 自古超脫時代的人, 能留存之數不過十之一二, 他不想這般學生最後慘淡收場。


 好在俞州是個聰明的, 也能聽進人言,聽過他提點後便努力的融入書院環境,讓他十分欣慰。


 結果沒想到今天……


 甄公拍拍桌上的話本稿子,板著臉道,“俞州,你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書房屏風後面,李承巍也板著臉。


 對於弟夫在書院寫話本,主人公寫的還是個哥兒這件事,他實在覺得太恐怖了,讓他不禁懷疑弟弟這夫君,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癖好。


 俞州此刻也是尷尬極了,寫話本被老師抓住真的很羞恥。


 不過再羞恥,這件事情也是要硬著頭皮解釋的,否則他肯定要被甄公懷疑變態的。


 畢竟,在現代一個男人用其他性別視角寫書沒什麼,但在古代就太奇怪了。


 俞州深吸口氣,只能漲紅著臉,哀嘆地老實交代,


 “山長,這話本子是我寫的,但我不是寫去賣的,我是寫給我夫郎做生意的,最近家中在夫郎經營產業時遇到了些麻煩,我就是想幫我夫郎,對不起山長,我知道錯了……”


 儘管讓夫子知道他喜愛夫郎,少不得被標上兒女情長的標籤,可總比被當成變態的好,再說那也是事實。


 他做不到為了維護所謂的男人面子,就對他的愛人清高擺譜,他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多喜歡他夫郎,免得將來總別人給他送小妾煩不勝。


 “給你夫郎寫的?”


 甄公和屏風後面的李承巍聞言都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答。


 家裡經營產業的事情瞞不住,話本子故事也會用,俞州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必要,把家裡開茶樓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俞州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腦袋道,


 “山長,雖然我夫郎家是商戶,不缺供我讀書的銀子,但我到底是個大男人,哪能真那般理所當然的吃我夫郎軟飯呢,呃……吃軟飯的意思,就是指靠女人哥兒養。”


 “只是我現在要努力讀書,沒辦法幫家裡承擔生計,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山長您放心,我都是把課業完成了之後,才寫話本子的,我保證沒有耽誤學習,以後要做這些,也都放到休沐日去,我真的保證!”


 甄公:……


 你難道不應該保證以後絕對不再犯嗎?這意思是還要繼續寫了?


 甄公還是頭次碰見這麼奇葩的學生,真是哭笑不得,


 “你想體諒你夫郎,老夫能夠明白,但正所謂事有輕重緩急,既然你家中並非困難到非要你承擔生計的地步,那麼你的重心,就應該全部放在讀書上。”


 “如此,將來一路高歌猛進,博得功名,才是對你夫郎最好的報答,才不負你夫郎辛苦操持家務,供你科舉的辛苦,否則便是得不償失了。”


 屏風之後,李承巍也暗暗點頭。


 他雖對俞州心疼弟弟這點很滿意,但也覺得甄公所言才是正理。


 俞州自然也是明白道理的,不過,


 “山長,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夫郎身子不好,現在讓他太過操勞,等我高□□名時他已熬壞了身體,如何伴我共享榮華?”


 “雖說我等讀書人都應當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心懷大志為天下,可若連自己的小家,連自己的家人都照顧不好,又豈能真的造福天下?”


 “山長,你放心,我會合理安排學習時間的……”


 說到最後,俞州頓了頓,才繼續道,


 “其實話本子的作用也並非只有消遣一道,用好了,它或許也會為這個國家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若將來有機會,學生會證明給山長您看的。”


 文化和思想的引領,才是國家強盛的根本,他從後世而來,太清楚文化的強大性了。


 底層百姓們讀書少,他們聽不懂那些深奧的之乎者也,想要改變這個時代百姓的思想,讓這個國家更加強大,俗氣易懂話本子就是一個最好的切入點。


 就像在他那個世界,曾經某個時代湧現無數文豪,用他們的筆,寫出一個一個故事,喚醒迷茫的同胞們般。


 俞州覺得他媳婦說得說,既然他穿越到了這個時代,又有那個能力,不為這個時代做點什麼,實在太可惜。


 書房中安靜極了,但青年卻渾身都閃爍著別樣的光芒。


 甄公突然就有了一種十分荒唐的感覺,他覺得面前這個看上去就特別不靠譜的學生,將來或許真的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罷了罷了,年少誰不輕狂?年少誰不氣盛?年少誰又不意氣風發?


 半晌,甄公露出笑容道,


 “罷罷罷,是我老了,年輕人確實就該有年輕人的自信和衝勁兒,老夫便不多說了,但你也記住你的話,不管做什麼,總歸不能耽誤學業,也只有功名,才能真正讓你不辜負家人的期望。”


 “回去吧,以後注意點,切莫再做出這等蠢事了。”


 說完甄公擺手趕人。


 “知道了山長,我以後會注意的。”


 俞州尷尬笑了笑,恭敬行禮退下。


 -


 等他離開,李承巍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神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好笑。


 俞州這個人真的太特別了,特別得他都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了,但不得不說,他對這個弟夫是滿意的。


 站在上位者角度,他或許會覺得俞州實在太兒女情長,恐難當大任。


 但站在一個大舅子的角度,他很高興弟弟能找到這樣顧家的夫君,畢竟他不需要弟弟幫他聯姻拉攏人才,弟弟以後只要開心就好。


 甄公看出李承巍心中所想,笑了笑,“殿下覺得俞州如何?”


 “有才,重情。或不可大用,但可深交信任,皇弟能與他結緣,是幸事。”


 李承巍不偏不倚,說出心中評價。


 甄公卻是搖頭笑,緩緩道,“殿下,此人若不早夭,必將名留青史。”


 李承巍一驚,“族公何出此言?”


 “俞州有大才,可惜生性散漫,但若能有人鞭策激勵,必能爆發常人難以想象的潛力。而他,似乎對小殿下情根深種……”


 甄公摸著鬍子笑。


 李承巍聞言也露出了笑容,俞州肯為他弟弟上進,他自是高興的。


 不過。


 想到此次去臨江縣查到的消息,李承巍臉上的笑容就又淡了下來。


 他看向甄公詢問,“族公,之前那位說幫你修復畫作的學子,是否叫趙立軒?”


 “是此名,殿下何意?”


 甄公點點頭,從那天俞州和趙立軒的反應,他猜到兩人必定過結,但並未去多瞭解,因此並不知道兩人婚事上的波折。


 李承巍卻是眼神冷了下來,身上的溫和消失不見,屬於皇室中人的尊貴和強勢之氣逸散,整個人霎時就變得冰冷而不可冒犯。


 “族公找機會,讓他離開青山書院吧,這裡不適合他。”


 甄公微楞,有些意外聽到這種話,以勢壓人可不是大皇子的作風。


 “他曾與皇弟定親多年,皇弟和喬家另一位哥兒同時落水,他願意對那位哥兒負責迎娶,卻因皇弟落水傷了身體,就把皇弟的婚事退了,若非碰上俞州,皇弟如今還不知道會與什麼歪瓜裂棗成親呢。”


 李承巍握起拳頭給甄公解釋。


 他不管退婚之事上趙立軒有多少苦衷無奈,對方負了他弟弟是事實,他不會因此就要對方全家的性命,但趙立軒這輩子也別想出頭就是了。


 聽到這般緣由,甄公不說話了。


 因為修復畫作之事他最近與趙立軒見過幾面,不說多麼欣賞,但對趙立軒的學識和態度表現,還是覺得可以的,覺得是個可培養之才。


 結果沒想到趙立軒做事情竟如此糊塗!


 就算負心之人不是小殿下,只是個尋常哥兒,他也是再瞧不上了的。


 以小見大,趙立軒這種人實在不堪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