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戈 作品

第96章 劍出山河



 “懷故的遺澤就是他們幫忙修行出來的。他天資不行,身體不佳,我從不指望他能領悟出什麼大妖的遺澤,其實也不指望他要進刑妖司,為我幫襯。可是他年少氣盛,經不起激,受不得辱,事事要爭先,不肯屈居人下。被同窗說句不敵,那就一定要做。非得習武。”


 陳冀年輕時也張狂,少年人哪個不輕狂?紀欽明見過的狂徒一籮筐都裝不下。連他自己不經事時,也有種日月可摘的桀驁不馴,到後來才懂得地厚天高。


 聽著紀懷故大言不慚,紀欽明沒當回事,更分不出閒暇多管,僅是訓斥幾句,讓他把握分寸。想著等他摔跌幾次,就能明白現實的路有多長、有多硬,不是他這毛頭小子可以放肆的。


 傷口的血慢慢停了,紀欽明的手還按著不放。那強烈的疼痛黏連著血液,叫他疼得大腦發鈍,才能自我麻痺地真相剖出來,說出去。


 “沒經歷過世面的年輕人,比河裡的魚還笨,以為天下人恭維他,都是好人,一甩鉤就咬上了,何況還有餌?”紀欽明眼神陰冷,唇邊笑容帶著怨毒,有點站不穩,脊背微彎,低著頭顱,“他們混在懷故身邊,說要扶他做劍主,能叫他更近一步。懷故領悟出無支祁的遺澤,正是孤高自負,誰人的勸誡都聽不進去。傲世驕矜、目空四海,不接受他人違逆。連在刑妖司,也想要鰲裡奪尊,做頂上之人。”


 “可他沒那樣的本事!”


 陳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紀欽明說得疲憊,吞嚥一口唾沫,重重喘了幾口氣,才能接著道:“唯能依附那幫狗賊的幫持——等我發現,已為時太晚。他早被施了煉製傀儡的禁術,身上妖性難除,自己不知,尚與那幾個孽畜牽連甚廣,涇渭不分。只還將我放在眼裡,私下與我透露出消息,我才知道幾則妖境的隱秘。”


 他咬得舌尖出血,說這話時,帶著咬食骨肉的痛切:“撒不得骨頭,哪裡能引來野狗?”


 陳冀直挺挺站在烈日下,臉頰被曬得微微發紅,汗漬在薄衫下不住沁出,可身上竟攢不住一點溫度。


 血肉深處的骸骨裡透著一股森然的涼意,叫他在這豔陽當空的正午覺得發冷。冷到要打寒顫。


 紀欽明說:“妖王想要懷故的軀殼做傀儡,心神都用在他身上。許是真想培養他做一代劍主,於是送他進刑妖司,為他引龍息。等它日能得白澤青眼,離執劍半步之遙,再奪他心智,登臨人境。好生大費周章,不惜將身邊的臂膀都派了過來。察覺被我發現,與我道出些許實情,用龍息同我交換,間雜諸多謊言,試圖拖延我舉動。”


 陳冀不知該用什麼情緒去問:“所以霍拾香的父親,也是你指派的。”


 紀欽明痛快應下:“是我。我等都是浮萍客。”


 他垂下手,本已凝固的傷口又被他撕下一層肉來,血液染滿他半身,衣服深深淺淺,好似半隻腳墜入地獄。臉上被噴濺出的血珠乾涸了,襯得他表情晦澀難明,又猙獰森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