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戈 作品

第105章 劍出山河



 陳疏闊說:“要是能出去,陳叔一定給你打幾把上好的寶劍。雖說比不上繼焰,但由著你換。你要帶綠色的還是紅色的都行!”


 傾風見他連件完整的衣裳都沒有,對他這份許諾不是很放在心上。倒是怕他出了妖域之後,發現人境早已不同往日,心裡落差太大,接受不來,不敢玩笑太過,實話實說道:“其實有沒有劍於我來說區別不大,我可以臨時搶別人的。在界南住的那十幾年,我師父自己也沒劍,為我押給了刑妖司。”


 “他在界南守了十幾年?!”陳疏闊嘶聲驚呼,喉結滾動,說完好氣又好笑,罵道,“這混蛋,一股子牛脾氣,打小在山野溝子裡同牛頂角長大的吧!”


 傾風深以為然。


 陳疏闊失態地罵了兩句,胸膛劇烈起伏,剋制住不平的心緒,又問:“那你是從哪裡誤入的此地妖域?”


 這故事說來,簡直比陳冀那滿屋的木劍還要繁雜,畢竟十五年裡,黃花菜都不知熟過幾輪了。


 傾風深吸一口氣,先將幾件重要的事情講明白。


 陳疏闊聽到一半,眉梢輕跳,打斷了她話:“這樣說來,加上先生傳予弟子的那道,你該有兩道劍意?”


 “其實是三道。還有個……嗯……”傾風思考著措詞,都不大滿意,覺得語言之貧瘠,形容不了林別敘這種空古絕今的奇男子,最後說,“一個反骨成精的傢伙,多送了我一道。”


 傾風給的回答,屢屢叫他們錯愕,好似蛇身上突兀長出個龍頭,他們只能說:“啊?”


 傾風提劍起身,背對著數位長輩,抬手一抹嘴。走出幾步,在空地上將劍勢打了一套。


 天下間什麼都好偽裝,絕世無雙的劍術自古也有,唯有山河劍的劍意無從冒領。


 劍術中的那股真意難以言明,一招一式,引動乾坤,是近乎大道的存在。


 等傾風演示完那三道劍意,幾人才算真的信了她的話,將碗筷清理開,請她重新坐下。


 傾風杵著劍坐下,活動手腳後身上開始發熱,挽起袖口,拿手扇風。


 陳疏闊笑得合不攏嘴,面上褶子都堆到一塊兒,給她倒了杯水,杯子端在手上不住發顫。他抖動著肩膀,思維發散出去,笑得越發暢懷:“好好好,往後叫陳馭空把家主的位置直接傳給你,別給陳冀。這樣你大你師父一輩,看看陳冀會是什麼臉色!”


 傾風覺得那陳冀可能會為了面子間歇性地叛出師門了。


 她仰頭飲盡一碗水,用袖子糊了把臉,連著汗一同擦乾,說:“師叔玩笑了。我沒有蜉蝣的遺澤,做什麼陳氏的家主?”


 陳疏闊擺擺手,不以為意道:“沒有才是正常,等你出去,叫陳馭空教你。”


 她都二十多歲了,這玩意兒還能教啊?


 傾風腦子一抽,將某個能顯得自己蠢笨的想法說了出來:“我聽聞,真正的蜉蝣之力,能逆轉時空?”


 “雖是那麼個味道,但絕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又沒陳氏的人出來反駁,這江湖傳聞多傳了十幾年,怎麼還沒個新意?”陳疏闊頓了頓,看著她說,“陳冀那小子不學無術,亂七八糟教的你什麼?”


 傾風心說,陳冀那小子是不學無術啊,什麼都沒教。她還是從紀懷故那裡聽來的。


 “等你見了你馭空師叔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陳疏闊揉了揉笑得發酸的臉,說,“你方才說是紀欽明設計你來的這裡?”


 前因後果傾風都快背熟了,滔滔不講地將欽明的猜測與安排說了出來。


 說到中間一段,陳疏闊神色驟變,幾次欲言又止,對她有諸多話想要細問,可眼下都得推到邊上去。


 他面沉如水,佝僂著背,歡欣之色蕩然無存,低聲說:“你們被他騙了。”


 “誰?紀欽明?還是妖王?”傾風愣了愣,剛穩定下來的情緒又被他模稜兩可的一句話弄得心亂如麻,焦急問道,“妖境的龍脈難道是假的?”


 陳疏闊瞅她一眼,說:“這個是真。”


 傾風追問:“那……是此地沒有兩界通道?”


 陳疏說:“有。這個也是真。”


 傾風前後覆盤了遍,腦子彷彿作廢了,千頭萬緒心中過,居然覺得沒別的重要事情:“那是哪裡不對勁?”


 “他們告訴你們的,的確都是真。曾經是。”陳疏闊神色凝重道,“紀欽明想必也是被騙了。他太過急切要擇出劍主,連送你去妖境這樣險招也敢出。那妖王狡詐非常,尤善戲弄人心,哪有那麼好算計?他以為自己豁出命去,就一定能佔到便宜?真要如此,人境也不必擔心什麼大劫了!糊塗啊!”


 傾風一臉茫茫然,方才還覺得燥熱的汗液,此刻被風一吹,成了碎薄的冰霜。血肉在發燙,骸骨在發涼。


 “什麼意思?”


 陳疏闊說:“玉坤城裡確實有一座貫通少元山的通道,能供上萬人穿行,所以才有當年的大軍壓境。可這通道自十五年前起便再無人進出,蜉蝣的秘境徹底斬斷了此路。出不得也進不得。後來流入人境的那些妖族也好,丹藥也罷,都是從另外的途徑進的人境,照你所述,那位繼承龍息的人族一個扭轉乾坤就能把人送過來了,他們想引你去妖境,何必非得走此道?”


 傾風抬起頭,目光遊離地朝前方看了一陣,指甲摳在劍柄上,訥訥道:“對啊。”


 “兩境通道沒那麼好開,也沒那麼好絕。玉坤城裡的這條路,是妖王籌備多年,耗費無數物華天寶才徹底打通的洞口,他們自然千方百計想要重啟。失了此地,只能從別處隔三差五送幾人來,談什麼宏圖大業?頂多不過是隔靴搔癢!”


 陳疏闊拍著手背,眉尾耷拉下去,一臉的苦相:“妖王煞費苦心,數十年籌措,為的從來是侵掠我人境的沃土。妖境出不出劍主、得不得氣運,於他們而言,算不上最是緊要。與紀欽明所求並不相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