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戈 作品

第 117 章 劍出山河

祿折衝立於劍閣屋頂,右臂空蕩的長袖高高揚起,看著裂縫中漸漸出現少元山的輪廓,四面八方的風正朝此群聚而來,大睜著的眼睛裡無聲流出一行熱淚。

他高舉左手,觸摸著空中滾滾飛揚的殘葉與沙礫,熱血奔流,慷慨激昂地道:“我妖境數百年的磨難,終於要在我手中了結!天道,你且看看!我不屈於人下!我不屈於天道!”

龍吟聲響徹寰宇,國運從上京的地脈中被抽出,連成一片金色的銀河,倒懸在天。

人境各地祥和不在,宇宙乾坤中風雲怒叱,似黑浪滔天。

這陣無端而起的悲風帶著透骨的寒意,在人境所處之地穿梭迴環。

高聳的長竹被壓彎了梢頂,轟然倒下,成了哀號中的低低一語。

陳疏闊抬首仰望著高空中傾軋而來的黑雲,那雲中紫色雷霆不住閃現,似乎離他頭頂不過數丈,比他腳下的一片黃土更為壯闊無垠。

除卻無力,生不出絲毫別的感覺來。

“陳先生。”

“先生?”

“陳先生!”

直到身後的人喚了好幾遍,他才恍惚回過神,一寸寸地將臉轉過去。

邊上的將領說話的聲音放得很低,似是怕驚擾了他。

不同於玉坤城初現時的驚惶,待到這天崩地摧,山川欲倒的境況,他反倒有種從容的安定。對著陳疏闊問道:“先生,人境是否存危?望登城,還有救嗎?”

陳疏闊沒有回答,蒼蒼的長髮被這陣邪冷的風吹捲到面上,細白的髮絲彷彿在鬆垮的麵皮上又割出數道縱橫交錯的皺紋,吹風一陣,他便老幾分,整個人的魂魄都跟著蕩在空中。他亦是彷徨,亦是恐懼。

方從十五年禁錮般的生涯中解脫,又要面對家國山河災劫難逃的變故。

似乎這十五年的時間從未流動過,他從一場漆黑無邊的噩夢中驚醒,還是要面對十五年前相同的抉擇。

蹉跎一生,緣何至此?

逃吧。

他嘴唇翕動,凌亂的鬍鬚跟著顫了顫,想說:同當年界南的百姓一樣,趕緊逃吧。

可惜這次,他們陳氏的族人不能再為他們爭取求生之機了。

而今人境的天下,也不知哪裡能是安生之所?

那將領看著雙目空虛的陳疏闊,將腰背挺直了些,說:“先生,刑妖司的弟子戰死,還有我望登城的將士。望登的將士戰死,還有我城中的青壯。便是青壯盡數死絕,還有能扛刀的老幼婦孺。我們誰都不走,願為人境,守住這一線。”

空中的雨落下,一滴又一滴,落在青磚碧瓦上,滴在他未涼的皮膚上。

陳疏闊渙散的眼神中凝聚出一點焦距來,越過面前的青年,移到他身後。

只見他身後,齊整的人群擠滿了寬敞的街道。將士們披堅執銳,挺立著手中戈矛。自隊列的縫隙中,可以看見緊隨其後的年輕百姓。

雨水頃刻打溼眾人的衣襟與臉龐,又順著稜角和進下方渾濁的泥土中。

一張張臉上俱是堅毅的神情,人群的隊伍順著延伸至渺遠的雨幕深處。

將領一動作,身上的鐵甲跟著發出沉重碰撞的悶響:“滿城盡出,我等不死,望登不失,人族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