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傅雲崢轉動輪椅靠近餘鶴:“以後別喝酒了。”


 “真和喝酒沒關係,來的路上司機開的太快了。”餘鶴湊到傅雲崢耳邊,小聲說:“不洗胃,也不驗血。”


 傅雲崢問醫生:“他怎麼樣?”


 醫生回答:“心率103,血氧93,血壓130、70,別的檢查還沒做。”


 進醫院容易出醫院難,哪怕是傅雲崢到了醫院也只能聽從醫生的安排,在餘鶴的強烈抗爭下沒有洗胃,但血肯定是要驗。


 餘鶴被捂著眼睛抽了四五管血,他顫抖著睫毛想,這就是裝病裝可憐的報應嗎?


 好在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餘鶴拒絕了留院觀察,眼巴巴地瞅著傅雲崢滿臉都寫著想回家。


 傅雲崢無可奈何:“先回家吧。”


 從醫院折騰一圈,回家路上,餘鶴的酒意緩緩湧上頭,全身上下有種深深的疲倦。


 他沒精打采地靠在車窗上,車一顛簸他的頭就在車窗上磕一下,反覆磕了好幾次也不換姿勢,不知道疼似的。


 路燈明滅,光影在餘鶴臉上形成種規律的變化,車輛開進莊園,車輛停在別墅門口,餘鶴沒有下車。


 傅雲崢讓司機老張先回去,老張將車鑰匙遞給傅雲崢。


 車門關起來,車廂內只剩餘鶴和傅雲崢兩個人。


 餘鶴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事,他覺得自己特別累,異常疲憊,像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雪地中行走,沒有來處,沒有歸途。


 人的不快樂大多是源於慾望得不到滿足,然而無解的是,他餘鶴知道自己不快點的原因,還是剋制不住對傅雲崢產生感情,產生佔有慾。


 可是誰能佔有傅雲崢呢?


 餘鶴不知該說什麼,也不想動。


 他們在車裡坐了幾分鐘,熄火後,車裡沒有開空調,溫度慢慢下降,晚夜的寒風順著車底漫延上來。


 良久的寂靜後,傅雲崢率先開口:“小鶴,你想要什麼?”


 餘鶴闔上眼。


 傅雲崢彷彿能夠洞察餘鶴所有的情緒,在從急診排除了餘鶴低落的生理原因後,傅雲崢略過譬如‘你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是不是在賭氣’這些繁瑣冗雜的問題。


 一針見血、正中靶心,只問餘鶴想要什麼。


 傅雲崢非常清楚,餘鶴不開心原因歸根到底是慾望沒得到滿足,所以言語拉扯在他看來沒有意義。


 餘鶴要,他能給,問題解決。


 餘鶴要,他給不了,那說再多的話也是白費功夫。


 這就是傅雲崢。


 餘鶴有點悲哀地想: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像傅雲崢一樣做事目的明確,能夠繞過彎路,直達終點。


 餘鶴側頭看向傅雲崢,輕聲問:“我要了,你就給嗎?”


 黑暗中,餘鶴看不清傅雲崢的神情,車廂內安靜下來,傅雲崢沉默少傾,似乎在思索。


 片刻後,傅雲崢回答:“只要我有。”


 餘鶴的呼吸一下放的很輕,不自覺地攥緊身下座椅上的毛墊,接著酒氣壯膽:“我要你喜歡我。”


 傅雲崢像是鬆了一口氣,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說:“小鶴,我怎麼不喜歡你了?”


 花園內的光影影綽綽,車廂內很暗,這種暗恰到好處。


 能夠看到對方的輪廓但看不清對方表情,在這種隱秘的環境下,人很容易生出平時沒有的勇氣。


 餘鶴嚥了下口水掩蓋緊張:“你從來沒說過喜歡我。”


 向來一針見血、直截了當的傅雲崢居然繞起了彎子,明知餘鶴只是想聽一句喜歡,此時卻顧左右而言他:“餘鶴,你想好了嗎?我們之間......也許沒你想的那麼合適。”


 餘鶴脫口而出:“但也一定沒你想的那麼不合適。”


 餘鶴簡直要急死了,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是傅雲崢最為動搖的一次,對待其他事情,傅雲崢都是狐狸,偏偏對待感情,傅雲崢就跟只蝸牛似的,不僅慢,好不容易探出觸角,輕輕一碰就全縮回殼裡。


 傅雲崢低聲問:“外界的非議呢?”


 “傅雲崢!”餘鶴揚聲道:“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只在乎你。”


 糟了。


 傅雲崢閉上眼,明明喝醉的是餘鶴,這酒卻像灌進了他的心裡。


 他的思緒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模糊,也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清晰,理智和感情如同兩條平行線,各自為政,一邊是康莊大道,一邊是萬丈深淵。


 可傅雲崢還是想朝這個深淵走過去。


 哪怕最後感情被現實與歲月的消磨,是風散星落,相看兩厭。


 他清楚不可以、不合適、不長久,也知道短暫的荷爾蒙爆發後將是無盡的煩惱,知道愛情甜蜜醉人的風花雪月過後往往是爭吵怨恨。


 人們常說墜入愛河,說愛情令人身不由己,情不自禁,而此時此刻,傅雲崢知道他能守住界限,他能夠剋制自己的感情,也能夠拋棄自己的慾望。


 他甚至有辦法解決餘鶴的情難自禁,意亂情迷。


 只要餘鶴離開自己,快則一兩個星期,慢也不過兩三個月,餘鶴的新鮮勁就會淡去。


 傅雲崢指尖微微一動,和餘鶴徹底分開的念頭在心頭轉瞬即逝,明明斬斷念想方法很簡單,可他不願意這麼做。


 他沒法這麼做。


 餘鶴不想離開他,他更不想離開餘鶴。


 然而倘若往感情這邊邁出一步,從此便再難全身而退。


 愛情是一柄峨眉刺,懸在兩個人中間,只要跨過界限就會受傷,無論是誰,都只能在愛情的洪流中隨波而行。


 傅雲崢站在懸崖邊,清醒地跳進了這條以‘愛’命名的河流。


 “我喜歡你。”


 傅雲崢睜開眼,他已經適應黑暗,能夠看清餘鶴的臉。


 他看到餘鶴雙眸如墜繁星,頃刻間亮了起來,彷彿星火入銀河。


 流星也撞進了傅雲崢心裡。


 傅雲崢說:“小鶴,我喜歡你,很喜歡。”


 對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人告白,無論說些什麼都顯得很不正經。


 傅雲崢緊張地捏按著指節,動動唇。


 向來能言善辯的傅雲崢這一刻也不免言語匱乏:“好了,說完了,回家吧。”


 傅雲崢側身去開車門,可車門才剛打開一條小縫,就又哐噹一聲合上了。


 餘鶴眼疾手快,飛撲過去拉上車門,用一種及其彆扭地姿勢橫在後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