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if番外：E星3（全文完）
蟲子一步一步向銀髮幼崽走去, 它的眼中像是根本看不到一旁的燈希一般。
岌岌可危的危險氛圍讓銀髮幼崽根本顧不上其他，他拉過愣在原地不動的金髮幼崽，轉身飛速向身後的黑暗裡跑去。
身後是一步一步沉重的步伐。
“砰——砰——砰——”
越發逼近。
一步就頂幼崽們的幾步。
銀髮幼崽下意識向他熟悉的地方跑去, 巨蟲們都有怕水的習性, 只要到了那裡就安全了。
但是, 他向燈希看去, 對方跑得面色發白，不停地喘著氣, 但還是努力地跟上自己的腳步。
時間太緊迫了，幾乎容不下銀髮幼崽多想，潮溼的水汽在穿過一個小道後驟然撲面而來。
是大海嗎？
燈希艱難地呼吸著, 因為劇烈跑步後而火辣的呼吸道，在接觸到溼潤的空氣後瞬間好了很多。
因為沒有成片的高樓遮擋，黯淡的月光終於照亮了黑夜, 眼前的一片漆黑隱隱能看到模糊，他被銀髮幼崽帶著跑到了雜草叢生的河道邊，不遠處就是一道高架橋。
橋的中間卻殘忍地斷裂了一半，形成了一斷空洞。
要眺望很遠，才能略過一望無際的水面看到另一邊，燈光明亮, 如同白晝的另一邊，跟這一邊的一片漆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是一座被拋棄的城市。
但不用多久, 整個e星也會被帝國拋棄。
銀髮幼崽看著黑色的水面，身後的巨蟲正拖著笨重的身體向他們掠來。
燈希似乎察覺到什麼，把自己的手從銀髮幼崽的手中, 小聲說, “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把他拋棄了, 就可以活下去。
這無疑是最優解，帝國做出了這樣的選擇，e星政府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雖然殘酷冷血，但卻能保全自身。
在冰冷的神情下才能看見銀髮幼崽在輕微地發抖，死死咬著牙，面色緊繃，只過了幾秒，他突然鬆開燈希的手，“跑，隨便跑到什麼地方，只要別留在這。”
金髮幼崽被重重推了一把，他踉蹌一下，以為銀髮幼崽決定跟他分開，他們兩個人向不同的方向跑，這樣起碼有一個人能安全地活下來。
他不可以拖後腿。
燈希拖著乏力痠軟的小短腿，鼓足了勁，悶頭得往前跑，他的身後也響起了銀髮幼崽的跑步聲。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徹底呆愣在原地，顫動的藍眸倒映著銀髮幼崽往巨蟲跑去的背影。
在巨蟲的體型對比下，那麼一小團，以卵擊石般迎了上去，在燈希睜大的藍眸下，一抹銀光突閃而過。
那是什麼？
燈希往銀髮幼崽的手上看去。
人類的手會突然之間長出這麼鋒利的爪尖嗎？他只見在銀鮫的身上見過。
燈希突然意識到什麼，全身不可遏制地開始顫慄，本來就呼吸困難的胸腔像是突然之間被徹底堵住。
快要窒息了。
如同一尾一直生活在水中的魚，被殘忍地拋到陸地上後，在裸露的空氣中溺死。
別過去。
別過去——
燈希突然向銀髮幼崽的方向衝了過去，他的腿累到快抬不起來，但依舊飛速地往前跑著，甚至越跑越快。
根本不理解為什麼剛剛看起來這麼短的距離會變得這麼漫長。
銀髮幼崽在給燈希爭取逃跑的時間，等對方離開，他就會跳下水中，就徹底安全了。
可他完全忽略了他跟巨蟲之間不可攀越的戰鬥力。
幼鮫未長成的爪子像在巨蟲身上撓癢癢一樣，抓到堅硬的甲殼時甚至連爪子都在發疼。
“砰”地一聲巨響，銀髮幼崽被整個掀翻，又狠狠砸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倒在了河道邊緣的斜坡上，隨著重力，又瘋狂地往下滾。
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
抓著地上泥土的利爪劃出了血痕，卻怎麼也爬不起來，最後大半個身體都掉在了空中，他的腳底就是湍急的水流。
銀髮幼崽忍著劇痛，艱難地抬起了頭，看見了並未跑遠的金髮幼崽，於是幾近翻折的利爪狠狠抓住了邊緣的泥土草莖，支撐著自己懸空的大半個身體。
巨蟲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嘩啦”一聲，整根斷裂開來的利爪伴隨著摩擦出血痕的疼痛，銀髮幼崽眼睜睜看著自己滑落下去，掉進了水中。
銀眸的最後一眼，看向了上方瞳孔失神，惶惶然站在原地的燈希。
下一秒，他被水流徹底淹沒，消失了在黑色的水道中。
巨蟲站在上方看了一會兒河面，神色閃過幾分猶疑，失望地用口器“嘖”了一聲，晃悠悠邁著大步離去。
至始至終，都沒有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人。
燈希手腳冰涼，無措，恐慌，驚惶，所有負面情緒濃濃地包圍住他，他顫著聲，“我……我——”
“對不起，對不起。”
“嗚對不起。”
對方是為了保護他，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往另一邊逃跑，都怪他，是他的錯。
他沒有跟銀髮幼崽說清楚別人都看不到自己。
“我很快就來，等等我好不好？”
他有尾巴，還有耳腮，他可以在水下找到受傷的銀髮幼崽的。
“嘩啦——”一聲。
金髮幼崽掉進了水中。
冰冷的水流立刻淹沒住了燈希的口鼻，因為太過湍急，幾秒出就被帶出了一大段距離，他在水中拼命地掙扎著，溼漉漉的金髮一會兒冒出水面，一會兒掩進水下。
燈希從沒有想過還會有一天水會變成他這麼恐懼的東西。
嗆進他的肺腑裡，呼吸都極其地困難，似乎有一股大力拼命拖著他往下墜。
他的尾巴跟耳腮，一個都變不出來了。
人類幼崽在深不見底的河流中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性，燈希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往黑暗的水底墜落。
他被水淹沒了。
要呼吸不過來了……
燈希微弱地眨了眨眼，月光照射下的水面下，似乎有什麼在閃爍著銀光。
好像有什麼在向燈希游過來，模糊的視線裡，他隱隱約約看見了一抹熟悉的銀色。
銀色的魚尾現在還沒有未來那麼長，那麼鋒利，但是……
藍眸很輕地彎了彎。
你是他，太好了。
你是他，太不好了。
·
“怎麼哭了？”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燈希倏然睜開了眼，藍眸驚惶不安地看過去，在看清人的一霎那，說不清的安心在心底湧起。
蜷縮在床被中的小人魚從柔軟的床上爬起來，撲到床邊站著的男人身上。
祀寂生抬手將人摟住。
“嗚……”眼淚在下一瞬間掉了起來，決堤似的止都止不住，燈希跪坐在床上，把腦袋埋進男人的肩頸裡，鼻尖眼眶都可憐地紅起來，因為哭得太厲害，頰尖都泛著粉。
冷冽的氣息密不透風地包裹住自己，燈希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讓他發洩所有情緒的地方，於是，忍耐到現在的恐慌跟心疼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爆發跟崩潰了。
他將小啞巴抱得很緊很緊。
淚水打溼了身上的衣服，銀眸平靜地垂下，毫無怨言地接受著小人魚所有的情緒，大掌撫住埋在肩前哭得一抽一抽的腦袋，順著柔軟捲曲的金髮，另一手很有安全感地環住燈希的腰間。
嗓音低磁，“做噩夢了嗎？”
燈希胡亂地點著腦袋，“嗯！嗚……”很快，又搖了搖腦袋，“不是……不是噩夢。”
他抽了抽鼻子。
“好。”祀寂生低低應了一聲，“那能不能告訴我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
燈希點點頭，帶著哭音，語無倫次地說，“我夢見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有些迷茫地繼續說下去，“可是，可是他不該是那樣的。”
“小啞巴不可以是那樣的。”
“沒有好吃的，也沒有好喝的，也沒有床，沒有家，空氣一點都不好聞，有很難受的味道，天也是暗暗的。”
就好像世界裡永遠失去了陽光。
“還很危險很危險，天上一直在‘滴滴’地響，有很多很多的血，死了好多好多的人，但是好像所有人都習慣了。”
“還有很可怕的蟲子，它那麼大，比我跟小啞巴加在一起還要大。”
燈希眨了一下眼，眼淚又掉了下來，“你那麼小一個，過得一點都不開心。”他嗚咽著說，“這裡還變得好痛好痛。”
他抓著祀寂生的手，放在自己左胸腔的心臟上。
祀寂生掌心托起燈希的臉，一個很輕的吻落在小人魚溼漉漉的眼瞼上，“是夢見我了嗎？”
他唇間嚐到眼淚的苦澀，但絲毫不介意地將藍眸流下的眼淚一點一點吻走。
燈希哭著應了一聲。
祀寂生垂首親他，“都過去了。”他低聲道，“大海也很危險不是嗎？”
“燈希也學會了自己找海草吃，找新的洞穴住，遇到危險的海生物，會躲在安全的地方，過了很久才敢游出去。”
“我想到了，也會很心疼。”
“但沒關係，它們都過去了。”
燈希吸了吸鼻子，嗚咽著跟著往下說，“我，我很棒，小啞巴也……很勇敢？”
祀寂生“嗯”了一聲。
燈希崩潰的情緒緩緩平復，回到正常的秩序中，模糊著視線仰起臉，“那小啞巴能不能親親我？”
祀寂生俯身吻住燈希的唇，“好一點了嗎？”
燈希點點腦袋，殘留著淚意的藍眸微微彎了彎，陷進綿長的親吻中。
是的，他們都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