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果 作品

第22章 第 22 章

 “啪”一聲, 玉箸落在地上,發出清脆一聲響。

 方知意見狀,叫來了門外侯著的小二:“再拿一副新的碗筷來。”

 “不必了。”謝蘊突然站起身, 竭力掩飾著自己的失態。

 “謝兄?你怎麼了?”方知意滿面疑惑,摸不著頭腦:“可是方才我哪句話見罪於你?”

 他忽地一頓。

 好像是他提起那探花郎陳甫之後, 眼前人就不對勁了。

 方知意試探著問道:“謝兄,難不成你和那陳甫,有什麼舊怨?”不然怎會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怫然變色?

 “並無。我們素昧平生。”謝蘊捏著杯子的指節泛白,平素清泠的嗓音啞得驚人。

 唯一的交集, 皆牽纏於一個女子。

 “哦。”方知意點了點頭,心底仍有些狐疑, 卻不敢再追問:“那謝兄,你這是要走?”

 “抱歉, 西北歸來,諸多冗事繁雜。”

 方知意本想接著挽留,卻在看見謝蘊臉色的那一刻乍然改了口。他認識謝蘊多年,從未見到他這般可怕的臉色。

 “那我們改日再聚。”

 推門而出的那一剎那, 一種陌生的酸澀感浸過謝蘊的全身。

 出身高貴, 謝蘊生來便萬人俯首、眾星拱月。甚至有人說,寧做世子、不做皇子。此生從來只有他得之不求, 而無求之不得。

 卻在今日,生平頭一遭嚐到了後悔的滋味。

 他礙於唐姑娘的婚約,礙於名節禮法,只敢遠遠看著她。但有人卻能救她於苦海之中, 成就佳偶, 傳遍佳話。

 而今羅敷有夫, 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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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知意並未說錯。

 陳甫這些日子可謂是名聲大燥。

 不知是誰將那一日阿嫵與皇上、長公主的對峙傳了出去, 坊間一夕流言四起。

 皇城根下的籠袖驕民,原本就愛嚼些權臣貴人們的八卦。而“探花郎為妻拒尚主”更是他們最喜歡的那一類故事。

 這下好了,不僅陳甫一夕聲名鵲起,連帶著原本無人關心的恩科,也乍然成了物議的風口浪尖。

 但這遠遠並非結束。

 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傳言來,那探花郎陳甫姓陳,乃是陳太師的族人。而他娶的妻子不是別人,正是十幾年前唐探花與陳二姑娘唯一的女兒。

 “竟又是個探花郎,這不是活脫脫的《青梅記》麼?”

 “既出探花又出情種,陳家的祖墳是什麼風水?回頭我就把我家祖墳遷到他們邊上去!”

 阿嫵坐在雅間中,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大堂傳來的的閒話,唇畔緩緩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陳兄,你真是一夕在京城揚名了!”何曉生豔羨道。

 阿嫵搖頭:“真不知是在誇我還是在害我。”

 她本想金蟬脫殼,暗中換個身份平淡度日。豈料人算不如天算,一甲探花、大公主垂愛,再到京城揚名流言四起,每一步都在她意料之外。

 也讓陳甫的身份,愈發受到萬人矚目。

 午夜夢迴,阿嫵時常會驚醒,背後一身冷汗冰涼。夢裡都是她被人揭穿了女子身份,被授以種種酷刑的場景。

 但事已至此,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何兄你說,流言到底是誰放出去的?”

 何曉生端著酒杯,微微擰著眉頭:“那日只有張兄、你我,還有長公主幾人在場。我的為人陳兄也知道,是斷不會說出去的。”

 “皇上與大公主,自然也不會說人是非。”

 “難不成是……”何曉生話鋒一轉:“哪個內侍與人嚼舌根子,不小心洩露了禁中之語。”

 “也許罷。”阿嫵歪了歪頭。她難道看起來像傻子不成?

 何曉生分明劍指狀元郎,暗指他才是洩密的罪魁禍首。卻偏偏把矛頭指到了內侍身上。

 宮中人,想把宮闈秘事散播至宮外,哪有他說的那樣輕飄飄?

 她故作苦惱道:“幸好如今只在市井之間流傳,尚未傳入烏衣門第。過幾日就要授官,若是皇上知道了……唉。”

 話音未落,阿嫵就見到何曉生眼底閃過一絲幸災樂禍。

 “……”

 這波禍水東引,實在是不高明。

 世間的聰明人不知凡幾,但蠢人更多。把自己當作聰明人,而旁人都是蠢人的,則是其中最致命的一種。

 沒想到這樣的蠢人,她今天就碰上了一個。

 “皇上寬宏大量,定不會與陳兄計較的。”

 何曉生假模假樣地安慰了一句,末了低聲道:“只是陳兄身為……陳太師的族人,皇上可會心有芥蒂?”

 阿嫵頓時愣了個徹底。

 難怪她之前一直隱隱有不安。

 方才還在心底說別人是蠢人,現在看來,她才是那個徹徹底底的蠢人。世人不明就裡,外公還不知道“陳甫”到底是怎麼回事麼?

 瞞天過海、女扮男裝,她該如何朝外公交差?

 阿嫵立刻站了起來:“何兄,我想起來家中還有些事。這頓酒我們改日再喝,先失陪了!”

 “陳兄,陳兄——”何曉生挽留道。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個匆匆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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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正和袖袋揣著一本書,在陳府面前徘徊著,面露惴惴不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