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果 作品

第 98 章 後日談04

幸好夜雨不算大,沒把他們淋成落湯雞。

“到了。”

三皇子推開了厚重的宮門,阿嫵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謝蘊不便進長輩的臥房,便遠遠綴在身後。姐弟一人的步履匆匆,也顧不上換一身衣服,一路趨至陳清婉的寢居之外。

映著燭火的窗牗之上,不時有燈影幢幢,似是有人在走動。

隔著牆還傳來幾聲嬉笑。

兩人對視了一眼,齊齊鬆了口氣。

阿嫵率先推開了房門,室內的談笑聲戛然而止。只見陳清婉倚在床榻間,見她來了方才微微坐直:“阿嫵,你怎的來了?”

阿嫵下意識掃了一眼地板。

地上已經不見什麼水痕,唯有一塊地板滲著淡淡的黑色,與周遭不同。想來是方才的湯藥留下的印記。

“沒什麼,只是夜裡夢見了娘,便來看看。”

幾個宮女極有眼色,見狀便魚貫離開了寢居之中。一時之間,偌大的臥房只餘三人。

“夢見我什麼了?”

陳清婉唇畔含笑,絲毫看不出心存死志的模樣。這卻令阿嫵愈發心驚。一個方才還試圖飲藥離世之人,怎的片刻之後就與旁人言笑晏晏呢?這實在不合常理。

只有一種可能。

孃的情緒,是演出來的。極有可能,是演給自己看的。

阿嫵的唇畔漫出一絲苦笑,開口試探道:“沒什麼,就是夢到娘一時想不開不要我了。心裡頭有些不安穩,所以才特地來看看。”

她還小、雙親猶在的時候,每每做了噩夢,都會抱著枕頭來到母親的床榻前撒著嬌。唯獨這一回,她的母親卻並未像從前每一次安慰她那樣,說一句“夢都是反的”。

只見陳清婉笑了笑:“可是惠兒同你說了什麼?我同他解釋過了,那些不過是些安神的藥。”

“母妃!”

一直不聲不響的三皇子卻突然站了出來,純稚的面上顯出與年齡不符的嚴肅:“我方才去請了太醫,到底是不是安神之藥,到時候一驗便知。”

“還有……”

他突然上前一步,掀開陳清婉搭在身上的被子:“這是什麼!”

只見薄薄的被衾之下,赫然團著一團什麼。阿嫵眼尖,認了出來——那是一截長長的柔軟緞子。

在必要的時刻,可以充作……白綾。

“娘!”

阿嫵驚叫了一聲,一陣陣的心悸猝然襲來,險些讓她站不穩當。她無法想象,這條白綾為何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母親身邊。又在何時,會纏繞上她的脖頸。

倘若她今晚沒走這一趟……是不是……

阿嫵的唇色發白,險些不能呼吸。可三皇子的反應卻比她更大,他滿面怒色,一顆淚滴卻重重地砸在了被衾上:“母妃!你為什麼要去死,難道姐姐……還有我,就一點也不值得您留戀麼!”

陳清婉被揭穿的那一刻,神情短暫空白了一瞬。隨後,她像是認命般的,眼底浮現出一片無邊的死寂。

“母妃,您回答我!”

三皇子對待母親從來都是溫順討好、彬彬有禮的。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回發這麼大的火。此刻的他,眼角微紅,如同一隻被拋棄的可憐幼獸,發出絕望的悲鳴:“您是想去見探花郎大人麼?他就比您的一雙兒女都重要麼?”

阿嫵聽見了父親的名號,一句話沒說,卻沉默地緊緊抓住了陳清婉的手。

“阿嫵,惠兒。”陳清婉喃喃地開口。

“你們一個有了良人相伴,一個也有親朋照料。我也算對你一人有了交代。可我對行潛他……”

沒法交代。

他早在十年前早早去了,只留下她在人間苟活。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她從前還有許多牽掛放不下。現在牽掛放下,心結已解。此時不去伴他,又該到什麼時候呢?

陳清婉的眸中空空,好似已經飄到極渺遠之處:“你們就放了我,讓我去陪他罷。”

便在此時,她兀地吐出一口汙血來。

“娘!”

“母妃——”

姐弟一人,同時驚痛地呼出聲來。他們手忙腳亂地把陳清婉從榻上抬起來,她口中的血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一滴滴的黑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是,是方才那一碗藥湯……”

“太醫,太醫呢?”

便在此刻,門被推了開來,一位醫士打扮之人拎著藥箱匆匆趕來。他掃了一眼屋中情狀,也顧不上行禮,當即打開藥箱取出銀針,紮在了陳清婉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