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後日談·一

 當爆炸的火舌撲沒了視野, 諸伏景光腦海中一片空白。

 灼熱的氣浪幾乎襲著他的面門捲過，噼啪的暴雨在泥土上砸下一個個坑。黑夜之間無法描述的顏色將他吞剝其中。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也意識不到過去了多久。有什麼東西拽住了他的胳膊, 被他猛地甩開。

 諸伏景光是被人鎖著脖頸強行拉開的，肺部溺水般的痛楚讓他不得不彎下腰大口呼吸，齒根滲出血腥味，不知道是咬破還是恍惚間產生的錯覺。他好像將心臟都嘔了出來。

 公安部的風見警官拼命按住他的肩膀，在大聲呼喊著什麼, 但是諸伏景光聽不到。

 耳畔直到現在還一片嗡鳴, 巨大的爆炸衝擊波將耳膜震出了血，飛濺的鋼鐵碎片劃破了他的眉骨和側臉, 在一片大雨沖刷不盡的血霧中，他茫然地尋找著什麼。

 尋找著什麼？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十指陷進了泥土裡，因筋疲力盡而痙攣發抖，血淋淋的手背上有清晰可怖的燒痕。

 燒痕指向一片焦黑的廢墟。

 在風見身後，他看見了自己幼年時的至交好友、和他有著相同願望的同袍，僵直地站在廢墟之外。

 雨水打溼了降谷零的金髮，臉上身上被黑煙和火焰染得狼狽不堪。

 零緊咬著牙關, 向來筆挺的脊背卻像被什麼給深深壓彎, 胸腔好似憑空凹陷了一塊。

 那雙淺紫色的眼睛裡, 溢滿了悲慟的灰燼。

 諸伏景光忽然意識到——

 他要找的人已經沒有了。

 消失在這片灰燼中，在這場雨中。

 ……

 ……

 因為突如其來的爆炸, 公安小組和後趕來的消防警員順理成章地封鎖了現場, 最後的調查結果將其定性為雨天老化線路漏電導致的意外。

 他們原本能將雪莉帶回警局, 但當其他警員趕到時, 山路上已經沒有了雪莉的人影, 只剩一輛空空如也的轎車和被掰斷的發訊器。

 不知道降谷零後來跟上面說了什麼，後者決定不予追蹤，以免妨礙他們兩人的臥底任務。

 臥底，還是臥底。蘇格蘭威士忌的銷聲匿跡並沒有驚動多少人，組織內也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他被派往了英國進行為期一年的潛伏。而諸伏景光遲到了這麼久，竟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事後聊起這場爆炸時，醫生用劫後餘生的慶幸語氣跟他說，根據估算出的炸彈位置，如果他當時的位置再偏移一米，就不可能只受這點傷了。

 諸伏景光沒有回答。他記得自己為什麼停下了腳步。

 因為裡面的人在最後一刻將槍口對準了自己，逼得他不敢再走近一步。

 他拼命地回想，當時聽到的最後那句話，頭痛得恨不得去撞爛撞碎，卻絕望地發現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

 醫生說這與他遭受的輕微腦震盪有關，也有可能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分析了很多專業術語，末了又勸他別想太多，好好休息，遺忘是大腦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這可能不是什麼壞事。

 諸伏景光對此有點想笑。

 讓他忘記所愛之人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原來是對他的保護嗎？

 “好。”

 最後他對醫生說，“我知道了。”

 事情後第三天，他沒告知任何人，悄悄離開了醫院。

 ……

 ……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這孩子鑽進了我的車裡，又不小心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