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可休 作品

第660章 我不會忘的

    “顧嘆說,當年大周書院歸古派都督外海光復、開闢諸軍事的元嬰後期修士姬興德因為涉嫌庇護族中入魔子弟,正在被歸儒派彈劾,監察御史姬孝淵借姜炎事件插手,就是存了多給姬興德羅織一項除魔不力的罪過,為幹掉他兵部侍郎的官位再添把火。”

    楚雲峰一座四階洞府內,秦長風面帶憂容,正與齊休獨對,“是以無論追捕姜炎還是援救沙諾,姬孝淵皆不如何積極……”

    “噢?”

    齊休略有些意外,“姬佳芊不是也在那麼?她就這麼放任姬孝淵行事?”

    “姬佳芊那些歸古派的人自然在暗中攪合,但姬孝淵防得很死,歸儒派修士悄悄先一步護住了那座海魔井,誓要辦成鐵案。不光她姬佳芊,姜煥老祖、執法峰郭老祖、刑劍、明真和我,一概人等皆湊不近前。”

    秦長風回答:“我……哎!姬孝淵穩坐釣魚臺,我們卻只能在外圍陪他枯等!”

    “嗯。”

    齊休輕捋長鬚,他很清楚,楚秦門確實曾參與過那眼海魔井的封印工作,按親身見證的明真所說,也確實有只魔蛇通過魔井逃了,當時外海魔災未平,戰局緊張,普遍的做法便是將魔井封印了事。

    不獨那一眼,外海廣大,類似情況很多,各軍無非是依上頭的命令行事,而下命令的相關責任人,估計跑不脫總攬各路軍事的姬興德。

    若真能被姬孝淵找到魔蛇活物,再輔以歸儒派擅長的辯論攻訐……

    這大周書院的黨爭著實好笑,無事也要生出事來。從白山深處開闢始,光齊休自己知道的,姬佳芊借戰後賞功狠狠耍了親善歸儒派的靈木盟,可以說間接導致了後來的白山大亂;歸儒為了將下場開闢戰爭引向酆水流域拿歸古交通鬼修小世界的把柄,又發生了起至今迷霧重重的碧湖宮血案;而後不等百年,外海魔災一起,歸古又藉機對歸儒發難……

    如今,又輪到歸儒來找歸古主持的外海開闢遺留問題的茬了。

    結果,其他各家主要的目標全被拋之一旁,真叫個兩頭折騰,空耗徒然!

    “看樣子,我楚秦又被動攪進了歸古歸儒之爭。總之,我們不摻和,也摻和不起,顧嘆既然去了那邊,他應有所警覺,會把握周旋妥當的。”

    齊休想了想,回道:“姜煥大限將至,勢必急於為姜明恪報仇,姜炎一日未伏法,刑劍便一日不得安心結嬰,我齊雲正在與稷下城、天理門等宗門對峙,而那些超級勢力,全都支持歸儒一脈,外海乃我齊雲勢力範圍,亦不可能坐視歸儒派輕鬆逞願。你不如索性回楚恩城,且修行且等消息,順便看場猴戲,豈不美哉?”

    “可……”

    秦長風心說姜煥急於為姜明恪報仇,刑劍急於要姜炎伏法,難道在你掌門師兄眼中,我為嫣然報仇之心會不如那倆個真切?還有什麼‘我齊雲……’

    他欲辯又止,看著面前青衫赤足,一派得道高人樸質淡泊風範的掌門師兄,又想起來時外面那茫茫望不到邊,仙雲嫋嫋的齊雲群山,看樣子,掌門師兄真的下定決心要拋棄一力中興的楚秦門,迴歸這高門正宗,巍峨齊雲的懷抱了。

    而且剛才掌門師兄的分析,和顧嘆在外海對自己的說辭簡直一模一樣……是啊!他們倆,才是不謀而合,英雄相惜的一對,所以才掌門師兄才相信顧嘆事事能料理妥當,放心將楚秦掌門之位傳授。

    自己雖並不想和顧嘆爭,但隨著嫣然故去,掌門師兄離開,顧嘆開始進一步抓權,自己不爭,可先前跟著嫣然的那撥人,又有哪一個肯坐視權柄旁落?想轍想到最後,無非抱怨請託到自己跟前罷了。

    秦長風心裡百轉千回,時而有些當面埋怨掌門師兄就這麼撒手而去的衝動,聽說在山門宣佈打算迴歸齊雲後,緊接著就跟南楚老祖經傳送陣走了,哪怕召自己和明真等人從外海回去,做場儀式,大家聚一聚感懷囑咐一番,再把‘後事’安排得周到些,自己心理也好受點兒啊!

    時而打算乾脆當面將自己對顧嘆所作所為看不過眼的地方如實相告,但實在顧嘆精細,行事一概佔住義理名分,論起來也可稱一片公心,自己告狀,又顯得有些小人行為。

    時而又想,掌門師兄心思何等細膩,自己哪怕不說,估計也能被其窺破,如果主動問起,那自然更好……

    他無比糾結,齊休卻轉而聊起了當年往事,權做敘舊了,最後說:“正好,我不日便打算閉死關了,你回去後轉告顧嘆等人一二,若有要事,可來找齊雲楚家的佐笙師兄,他會代為判斷是否需要喚我出關處理的。”

    “是。”

    秦長風知是送客言語,落寞地起身一禮,“長風便不打擾師兄清修了,告辭。”

    “好罷。”

    齊休卻似乎毫無察覺,在其轉身之時突然問道:“對了,姬興德那種地位的大周書院元嬰,竟也會牽扯進包庇族中入魔子弟案,你可知具體情形麼?”

    原來掌門師兄注意力竟在如此不相干的事上,秦長風心中愈發失望,收拾心情答道:“自白山深處和外海兩場開闢後,我齊雲周邊已許久不曾聽說有修士入魔,但聽說西邊似乎有大規模爆發,姬興德的一名嫡親後輩也不幸淪落,在極西之海附近為禍,後來也和姜炎一樣,下落不明。至少有兩名姬興德後輩族人幫助過其逃亡,是以歸儒派揪住這點,猛攻姬興德不放。歸古派以親親相隱一條幫姬興德反駁,歸儒一時竟真扳他不倒……”

    “原來如此,呵呵,看來縱使是大周書院元嬰後期修士,也一樣少不脫這些俗世麻煩。”

    齊休呵呵一笑,又問:“長風啊,好記得當年外海開闢時,有位大周書院押陣儒修,聽到其同在軍中的老父陣亡消息後,於我等楚秦眾人當面的哀慟之狀麼?”

    “怎不記得。”

    秦長風被勾起往事,也扯起嘴角輕笑了起來,“當時那人呼天搶地,哭得涕淚橫流,鼻涕都掛在鬍子上了,磕頭磕得前額滿是鮮血,地上的灰都被他揚到了半天空,爬起來他又去撞護陣石柱,說什麼要與乃父同去……劍鋒把他攔腰抱住,他卻反怪劍鋒不令他當場就死,張口便掉書袋,什麼百善孝為先云云。結果過沒多久就和無事人一樣,一切如常了。”

    “哈哈哈!”

    齊休撫須大樂,“歸儒最講孝道,俗語又云‘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老父身殞,他自然要表現出最極致的哀慟,一名修士平素裡越刻板守禮,這時便越要在人前百般失態,身在這個文化中,不如此,不足矣。我和你們當時都在背後暗暗嘲笑他,回頭我一細想,其間又何嘗不暗含著些深刻的道理,我們所有人遇到失親之痛時,外在的種種表達,真的是同內心真實悲痛完全對應的外在表達麼?如果不是,就真能算作虛偽麼?長風,我們表現出的悲痛,到底是直抒胸臆,又或者實際是源自對獲取外人認可的心理需要呢?為了獲得一個此人果然情深意重的評價,我們要表現出什麼狀態,要付出些什麼,又該在什麼地方,恰到好處的收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