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90 章

夜已深,侯府的主院裡燈火通明,寢房門窗緊閉,一家三口在裡面遲遲不出來。




馮樂真坐在院中,望著天上星宿,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隨風給她倒了杯水,問:“殿下看到我還在營關,為何半點不驚訝。”




“本宮早就知道你沒走,為何要驚訝?”馮樂真反問,想起沈隨年當日告別時說的話,眼底閃過一絲嘲諷,“你那個兄長,老油條一個,若非本宮對你足夠了解,還真要被他騙過去了。”




沈隨風笑笑:“原來從一開始就沒有騙到殿下。”




“景清的身子……”馮樂真抬眸。




沈隨風笑意漸淡:“已是油盡燈枯,若不加以醫治,最多不過一年。”




早在知曉沈隨風從侯府回來、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裡時,馮樂真便已經有所預料,但此刻聽到他親口證實,眸色還是淡了幾分。




許久,她輕聲問:“能治吧?”




“能,但是……”沈隨風猶豫一瞬,將治病可能會產生的後遺症一一複述。




當聽到會傷及容顏時,馮樂真眼眸微動。




“殿下,你會介意嗎?”沈隨風看著她的眼睛問。




馮樂真苦笑:“只怕他才是那個介意的人。”




沈隨風扯了一下唇角,沒有反駁。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等將事情說完,祁鎮和宋蓮也從屋裡出來,馮樂真和沈隨風當即起身迎向二人。




“殿下……”宋蓮欲言又止,“您去看看他吧。”




馮樂真微微頷首,目送他們離開後便要進屋,只是身形剛動,便想起面前還有一人。




“……許多藥材需要準備,我先走了。”沈隨風笑笑,轉身便要離開。




“隨風。”馮樂真突然開口。




沈隨風猛地停下,卻沒有回頭。




“今晚什麼都不要做,先休息,其他的明天再說。”她緩聲道。




“……好。”




夜色朦朧,月影稀疏,馮樂真又獨自在院子裡站了片刻,才推開了主寢的房門。




屋內不知何時已經熄了燈,漆黑一片,唯有窗外的積雪勉強照明。




馮樂真適應了黑暗,緩步朝床邊走,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彷彿已經熟睡。




黑暗中,馮樂真握住了他的手。




一夜無話,等到天光大亮時,馮樂真猛然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在床上躺著,而原本該在床上的人卻已經不見蹤影。




“景清……”她當即便要出去找人,只是剛從床上下來,祁景清便進屋來了。




四目相對,祁景清笑了一聲:“殿下這火急火燎的,是要做什麼去?”




馮樂真睨了他一眼:“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出去尋你。”




“殿下是怕我一時想不開做傻事?”祁景清眸色盈盈,“殿下放心,我既然已經答應父母要好好醫治,便不會再反悔。”




馮樂真聞言,神色微微緩和:“




你能想通就好,本宮也盼著你早日康復,能長長久久地陪著本宮。”()




祁景清勉強笑笑,卻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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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樂真心下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隨風可曾來過?”




“一早來了一趟,說是得先將要用的藥材蒸一遍,多少去些毒性,大約需要三日的時間,”祁景清溫聲回答,“三日之後,再為我進行醫治。”




馮樂真點了點頭,正欲開口說話,突然注意到他的臉色不對,似乎……




“你總算看出來了。”祁景清失笑。




馮樂真看著他頗有光澤的面色,微微有些不解:“今日氣色怎麼好這麼多?”




“我請沈大夫幫了個忙,替我紮了幾處大穴,讓我這三日可以略微康健一些,”祁景清攤開手,在她面前轉了個圈,“你看,我不用柺杖,也可以走得很好了。”




馮樂真眉頭漸漸蹙起:“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能有什麼後……”




“祁景清。”馮樂真不悅。




祁景清被她連名帶姓的一叫,頓時安分不少:“若是以前,這樣做之後得在床上修養將近三個月,才能補足這幾日消耗的氣血,不過沈大夫說了,三日之後的診治,可以將虧空的氣血一併補回來,所以沒什麼後果。”




知道他沒必要跟自己撒謊,更何況以沈隨風的性子,也不會由著自己的病患胡來,馮樂真與他對視片刻,漸漸放下心來:“沒事就好。”




“殿下,”祁景清溫柔地看著她,“這三日,你什麼都不要做,只陪著我好嗎?”




馮樂真一頓,輕笑:“這三日之後,我們還有三個月、三年、三十年,又何必只在意這三天。”




“可我只想要這三天。”祁景清垂下眼眸,輕輕將她的手攥進掌心。




剛過完年,天氣還乾冷乾冷的,只是屋內門窗緊閉,又有地龍燒著,很容易叫人誤以為春天已經來了。




兩人靜默許久,馮樂真淺笑:“好。”




“多謝。”祁景清眸色溫柔。




不知不覺間馮樂真已經在營關過了第四個新年,自從來了營關,即便是最清閒的時候,她也要時刻操心京都那邊的局勢,片刻不得安寧,可這一次答應祁景清要陪他三天,她便當真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了,只是專心地陪伴他左右。




她本以為,祁景清要她三日時間,又針灸恢復如常人一般,是想讓她陪著做些什麼事,可這三天裡,他們除了偶爾出門散步,便是在屋裡對弈、彈琴、看書,與他們先前在長公主府時沒有不同。




轉眼便是第三日的夜晚,再有幾個時辰,祁景清便要開始治療了。




“今晚不下棋了吧。”馮樂真看到他又拿出棋盤,便溫聲阻止。




祁景清頓了頓:“殿下厭煩了?”




“跟你下棋,本宮怎麼會厭煩。”馮樂真失笑,“本宮只是想同你說說話。”




祁景清唇角揚起一點弧度,答應一聲便將棋盤放下了。




兩人去了床上,一人裹




()著一床被子,還如孩童一般搬了張小桌來,桌子上擺滿了吃食,馮樂真拈起一塊山楂糕,遞到了祁景清唇邊。




“這是寒涼之物,我不能多吃。”祁景清說著,卻咬了一大口,故意咬在馮樂真的手指上,在她指尖留了一個小小的牙印。




馮樂真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放肆。”




祁景清露出脖子:“殿下可以還回來。”




“本宮才沒有你這麼幼稚。”馮樂真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祁景清眼底笑意更深,突然丟掉自己身上的被子,鑽進了馮樂真的被褥裡,枕在了她的膝上:“殿下想同我聊什麼?”




“不知道,只是想跟你說說話。”馮樂真低著頭,摸了摸他漂亮的耳垂。




祁景清閉上眼睛:“要不了多久,殿下就該回京了吧。”




“嗯,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今年之內。”馮樂真回答。




祁景清揚起唇角:“殿下這兩年聲名鼎沸,京中那位早就坐不住了,若是知曉你回去,只怕……刺殺的事能發生一次,就會發生兩次三次,殿下要處處當心才行。”




“無妨,有你在身邊替本宮籌謀,本宮不怕他什麼。”馮樂真輕輕揉著他的耳朵。




祁景清沉默一瞬,笑道:“我在京中沒什麼人,只怕幫不到殿下。”




“有你在,本宮總歸是安心些的。”馮樂真低聲道。




祁景清喉結動了動,沒有再說話。




馮樂真看著他輕顫的眼睫,眸色漸漸溫柔:“景清,本宮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從營關到京都,這條路實在是太長了,本宮需要你陪著,你不能因為無端的揣測,就這般放棄本宮,任由本宮一人在京中孤立無援。”




“殿下在京中的勢力並未隨著時間削減,又怎會是孤立無援……”祁景清笑了一聲,聲音卻略微沙啞,“並非我不相信殿下,只是明日之後,殿下最喜歡的這張臉就保不住了,與其用一張難看的面容留在殿下身邊,日久天長地消磨你我的情意,我寧願殿下記著我好看的模樣,將來若是想起我,至少心裡還是喜歡的。”




“本宮確實淺薄,平日喜歡看漂亮的人兒,可也沒那麼淺薄,不至於你變難看了,本宮就不喜歡你了,”馮樂真俯身在他額上印下一吻,“祁景清,給本宮一點信心,本宮不會辜負你。”




祁景清仍舊閉著眼,只是隨著那一吻落下,眼睫略微溼潤。




他沉默良久,還是沒有說話。




馮樂真也不逼他,手指輕輕柔柔地給他捏肩。




這一夜不過短短几個時辰,兩人卻徹夜未眠,桌上的紅燭漸漸融化成一團,隨著最後一點火光顫動,也終於徹底熄滅。




一縷陽光透進房中,天亮了。




“殿下,”祁景清摸著她指尖上的小小牙印,“也給我留個印記吧,待會兒治療時你不能在我身邊,就讓它陪我好了。”




馮樂真沒有說話,俯身咬在了他的鎖骨上。




祁景清吃痛地悶哼一聲,不自覺抬起下頜,將脖頸徹底




暴露在她面前。()




再用力一些。他疼得眼角發紅,卻仍顫聲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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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樂真眸色漸深,直到口中充斥著血腥味才放開他。




祁景清摸著血淋淋的牙印,眼底縈起了笑意:“多謝殿下。”




“活著,別走。”這是馮樂真對他唯二的要求。




祁景清定定看著她,直到她轉身離開寢房,才終於下定決心:“好。”




沈隨風用的治療法子,要將七十種藥材置於火盆上燻烤,其中將近大半都是毒藥,開始之前需要將門窗縫用溼泥封死,除了他之外誰都不能留在房中,免得會跟著中毒。




一切都準備妥當後,其他人便從屋裡退了出去,沈隨風則逆向而行,打算進屋去。




馮樂真一把攔住他:“別人都怕中毒,你不怕嗎?”




“我是大夫,有什麼可怕的?”沈隨風失笑。




馮樂真定定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