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126 章

見馮樂真遲遲不語,餘守又問一句:“可有應對之策?()”




馮樂真笑了:皇上這招進可攻退可守,我還真沒什麼解決之法,不過……想組起一支堪比祁家軍的隊伍,只怕是不太容易吧?()”




“各城皆有守城軍,但跟經驗豐富的祁家軍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餘守回答。




馮樂真點了點頭:“如此一來,能用的只有皇城禁軍了,就是這禁軍一走,皇宮守衛空泛,也不知道咱們的皇上命夠不夠硬,能不能平安無憂。”




她言語意味深長,餘守沉默一瞬,知道自己不必再操心。




他這個外孫女,一別四年,年紀漸長,手段卻愈發凌厲起來,早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行了,回去歇著吧,眼睛又黑又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堂堂長公主被打了,”餘守故作不耐地擺擺手,“其他事以後再說,你先好好睡一覺,免得頭腦乏累做出什麼錯誤的決策來。”




“是。”馮樂真答應一聲。




餘守不等她上馬車便先一步離開,看著他蹣跚的背影,馮樂真忍不住再次叫住他:“外祖。”




餘守停下,蹙眉回頭:“還有何事?”




馮樂真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問安的話。




她年幼時經常代替母親來餘家盡孝,與外祖的關係最是親密,後來發生了慶王那事兒L,二人便漸漸疏遠了,如今想關心幾句,竟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餘守縱橫朝堂幾十年,如何看不出她的欲言又止,漸漸的也跟著彆扭起來。




許久,馮樂真輕咳一聲:“楊閱山的事如此重要,外祖怎麼不早些告訴我?”




餘守掃了她一眼:“你難得來家裡一趟,若是提早告訴你,還有心情吃飯嗎?你……日後常來,反正今日之後,也沒必要避嫌了。”




“好。”馮樂真微笑。




餘守還想再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嚥了回去,板著臉一步步走遠。馮樂真目送他進了屋,這才轉身上馬車。




“去查這個楊閱山。”她音色淡淡。




阿葉:“是。”




馮稷這次學聰明瞭,知道用緩兵之計拖時間了,馮樂真也不好辜負他如此用心,愈發肆意張揚起來,短短三日時間,便彈劾了十幾名官員。




但凡是在朝中為官的,鮮少有雙手徹底乾淨的,她抓的這些基本是華家勢力,大半的罪名都夠死上幾次,也有幾個罪不至死,但夾雜在該死的人裡,馮稷也不好細細與她掰扯。




長公主殿下一回京就抓了十幾個貪官汙吏的事,霎時傳遍了整個京都,百姓人人熱血沸騰,大多說她有先帝遺風,若是當年她繼承皇位,如今的大乾也不至於走下坡路了。




也有唱反調的,說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到底是與禮不合,朝堂上的事有男人操心,她就應該待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總摻和國家大事算怎麼回事。




這種言論一出,當即被人反駁,反駁者以營關這幾年的發展為例,問他若




()非殿下這個女人,營關哪裡能有今日,唱反調的說不出話來,最終灰溜溜走了。




京中輿人之論如烈火烹油,馮樂真也一直沒閒著,除了抓人,還要籠絡中立的官員。這些人是朝中最倔、最犟的一群人,連先帝當年都時不時被他們氣得頭腦發昏,若是四年前亦或是更早之前,想讓他們站隊簡直是痴心妄想,然而如今卻是不同——




皇上養了一支專門給官員‘製造’意外的暗衛之事,已經足以讓人心惶惶了。




這些官員,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是清流,也是最不怕死的一批人,但不怕死,不代表不介意死法。相比被不明不白暗殺,他們寧願死在進諫的路上,暗衛的事一曝光,不少人都因此心寒,更有甚者提了辭官,只不過馮稷怕事情擴大,暫時給壓了下來。




馮樂真要收攏的,就是這群人。




要排除異己,要清理門戶,還要拉攏朝臣,馮樂真忙得腳不沾地,竟比初到營關時更累。




又是一個過了子時才回家的夜晚,馮樂真一身酒氣,走到寢房屋簷下時突然一個轉身,直接在臺階上坐下了。




“殿下,地上涼。”阿葉忙道。




馮樂真閉上眼睛,慵懶地靠在柱子上:“涼點好,本宮今晚喝了太多酒,燥得厲害。”




“所以呀,您又何必喝那麼多酒。”阿葉小聲嘀咕,卻還是回屋給她拿了件披風。




馮樂真感覺肩上一沉,無聲笑了笑卻沒睜開眼睛:“去休息吧,你這幾日跟著本宮東跑西跑的,也累壞了吧。”




“奴婢不累,奴婢想陪著殿下。”阿葉蹲在她面前,像小狗狗一樣。




馮樂真卻沒有睜開眼:“去吧,本宮想一個人靜靜。”




“哦……那奴婢就去院外守著,您何時想進屋歇息了,就跟奴婢說一聲。”阿葉說罷,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偌大的庭院只剩馮樂真一人,一陣風起,涼意卻不怎麼沾身。馮樂真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此刻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裡,竟然生出濃重的睡意。




入夢,睜眼,陳盡安站在自己面前。




馮樂真盯著他看了許久,失笑:“近來也不知怎麼了,本宮總是夢見你。”




“殿下。”陳盡安在她膝前蹲下,試探地將手放在她的膝蓋上。




馮樂真看著他俊俏乾淨的眉眼,許久才清淺一笑:“本宮給你燒的紙錢可還夠用?聽說黃泉路上處處都要用錢打點,才能少吃些苦早入輪迴,下輩子……去個好人家吧,別再遇見本宮了。”




“殿下。”陳盡安還是隻有兩個字,黑亮的瞳孔裡倒映著她的眉眼。




馮樂真抬起輕顫的手,撫上他的臉,再開口聲音已然沙啞:“是本宮對不住你……”




陳盡安的身影漸漸淡去,馮樂真猛然睜開眼睛,卻對上一雙波光粼粼的美眸。




“殿下方才的夢裡,在喚誰的名字?”傅知弦好無形象地蹲在她面前,臉上掛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馮樂真靜默片刻,問:“誰準你進來的




?”




“還能是誰,滿長公主府也就阿葉那丫頭好騙了,我跟她說有急事稟告殿下,不必再提前通報,她便放我近來了。”傅知弦說著,突然抬手擦了一下她的眼角。




馮樂真下意識往後仰了仰,眉眼淡淡:“本宮沒哭。”




“微臣也不是在幫殿下擦淚,”傅知弦笑了一聲,轉身在她身側的臺階上坐下。




今晚的月亮極圓,月光溫柔地撒在庭園中,為精巧絕倫的園景鍍上一層柔和的光,遠處傳來悠揚的蟲鳴,靜謐中添了一分鬧,卻又愈發顯得靜謐。




許久,傅知弦輕聲道:“月色真好。”




馮樂真捏了捏眉心:“你深夜前來,就是為了找本宮說這些廢話?”




傅知弦無聲笑笑:“不好嗎?”




“傅知弦,本宮很忙。”馮樂真沒什麼耐心。




“幾年沒見,殿下怎麼變得如此暴躁,”傅知弦頗為惋惜,在她更加暴躁之前又岔開了話題,“伯父昨晚在牢中服毒自盡了。”




馮樂真沉默一瞬,道:“恭喜。”




傅家這筆爛賬,總算是到盡頭了。




她至今仍記得,年少的傅知弦紅著眼圈問自己,他母親被只看重男丁的家人賣到妓館,是母親的錯嗎?他的父親在當值的燈會上,對難得出門散心的母親動心,有錯嗎?為何人人都要拆散他們一家三口,只因為所謂的門第之見,為何他的母親一定要死,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當年脆弱的少年已然長大,一步步登上高位,將當年害死爹孃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而隨著這筆爛賬的結束,他似乎也終於可以解脫了。




馮樂真的目光柔和了些,又說一遍:“恭喜。”




傅知弦盯著她看了半晌,笑問:“是殿下做的?”




馮樂真沒有否認,只是說了句:“本宮當年既然答應過要替你出氣,自然不會食言。”




傅知弦笑意更深:“所以特意選了昨日?”




“昨日?”馮樂真蹙眉,不懂他的意思。




傅知弦對上她不解的眼神,笑意有一瞬停滯,但又很快恢復如常:“殿下這般幫我,我心下感激不盡,總想做點什麼報答殿下,殿下你說,我該如何報答呢?”




他身上的氣息清冽好聞,又透著一點說不出的淺淡花香,是馮樂真以前最喜歡的味道。




深夜漫漫,他慢慢靠近,流轉的氣息與眼眸,明晃晃的勾引與誘惑。




馮樂真有一瞬失神,又很快清醒,靜靜看著他傾身過來,在他的唇還有一寸便貼上時突然開口:“先帝留下的第二道密旨是什麼。”




傅知弦看向她的眼眸,並未從其中看到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