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121.夜半來人 今日一更......

兄弟倆道理都懂,但心情難免沉重。

人非草木,就連沈寧知道了結果,也蹲在灶屋裡抹著眼淚哭了一場。

 

桑蘿處理幾隻鵝和雞,稍煮了煮就切成肉條,用之前烘烤醬乾的竹條烘烤著,準備做成肉乾帶上,看著小姑娘一邊燒火一邊嗚嗚的小聲哭著,想想和沈金那幾個孩子小半年的相處,心下也不好受。

 

養了半年的雞鴨鵝要殺了小姑娘還紅眼睛呢,何況是一起長大的堂兄弟在大亂將至前就要分開了。

 

她只能低聲開解:“不說沈金他們願不願意跟著咱們走,你想帶沈金他們,你想想,虎子、阿戌、二牛三牛他們是不是也有表兄弟?他們是不是也跟你和小安一樣,惦記著他們表兄弟?咱們能帶嗎?帶不了。()?()”

 

 

沈寧一邊抹淚一邊抽抽著一邊說:“大嫂,我都知道的,我就是忍不住想哭,我再哭一小會兒就好了,真的。()?()”

 

 

她一邊哭著一邊想,三叔三嬸如果不是那樣壞,如果從前沒有那樣對他們,如果還是一家,小金小銀小鐵還有甜丫兒原也可以跟著他們一起走的。

 

二牛三牛就是堂兄弟。

 

堂兄弟和表兄弟的區別沈寧還是知道的,各家堂兄弟都是一塊兒走了的。

 

但三叔三嬸是什麼人沈寧更知道,家裡不會有人願意帶著他們,她自己也不甘心,想想去年夏天她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吧,想想那時候的擔驚受怕和絕望,再想想那時差點沒了命的大嫂,就覺得憑什麼啊。

 

可小金小銀他們真的很慘,為什麼就攤上這樣的爹孃,他們要是有個好爹好娘該多好。

 

沈寧清楚,這已經不是悄悄給點吃的,悄悄一塊玩兒了,這不是悄悄就能幹的事了。

 

灶屋裡沈寧嗚嗚咽咽強忍著的哭聲隱約傳到後院一點兒,盧二郎和盧三郎也嘆氣,想想,他們家其實已經很得大家照顧了,至少大哥那一房沒有被單獨踢出去,家裡六個孩子,五個都在大房。

 

當然,盧三郎很清楚,這裡邊有他二哥跟沈烈和陳大山三年來同生死共患難的交情,有他們盧家已經參與得很深的原因在裡邊,所以他們一家現在也都盯死了大嫂和防死了王家,再不敢出一點問題的。

 

兄弟倆個不知道,人不經念想,防什麼來什麼。

 

王家婆媳又來十里村了。

 

盧婆子真的已經煩透了這對婆媳,真拿她家的糧食當她們王家的東西來看著了,打從半山小院回到家裡,盧婆子就防著她們,她回家後東西都不怎麼敢收拾,就怕這交稅的消息一出,王家再來,回頭再看出點什麼,所以別家都關著門悄悄開始收拾了,她家裡還一應如常。

 

還真叫她料著了。

 

盧婆子入戲很快,整個人很蔫,渾身上下透著沮喪,一看到王婆子,她就跟終於看到個可商量的人一樣,迎了過去:“親家,這日子沒法過了,又要徵稅,你都知道了吧??[(.)]???+?+??()?()”

 

 

王婆子臉色也不好看,誰能想到呢,提前收稅還收出習慣來了,回回都提前,越提越前。

 

兩個老太太知心老姐妹似的把臂倒苦水,直到王婆子話

 

鋒微轉,提到糧食,盧婆子整個人一下子就從那種苦水罐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恢復了她一向的精明,警惕看著王婆子:“親家,你不會現在就想跟我家借糧吧?就算沒買糧,這會兒交稅也夠交啊。”

 

 

王婆子神色一僵,她可不就是這麼打算的嘛,一聽要交稅,她想到的就是盧家那滿屋的糧食。

 

但老頭子把她的想頭壓住了,明著跟她說不能這麼提,這麼一提,照盧老太太的性子,糧食借不到不說,後頭怕是還要倒去馮家那邊了,那可就給馮家做了嫁衣。

 

王婆子當即道:“看你說的,哪能呀,我是聽說隔壁村有人因為交稅的事把自己腿砍了,不放心你這邊,特意來看看的。”

 

盧婆子聞言鬆一口氣:“是這事啊,我聽說了,那家的閨女就嫁在我們村,這朝廷太狠了,是真要把人逼瘋了啊。”

王婆子眸光一閃:“可不是。”

 

說著鬼鬼祟祟看了看身後,拉著盧婆子往堂屋進:“親家母,現在這樣,你就沒什麼想法?”

 

盧婆子裝傻:“什麼想法?”

 

王婆子道:“交稅啊,現在這糧價,得交出多少稅啊,還要服兵役,你們家這回誰去,讓你家三郎去?”

 

這話說完,王婆子就盯著盧婆子的神色瞧。

 

盧婆子心裡一個咯噔,盧家這會兒就想沾手她的糧食了。

 

好在這時本就該是惶惶,她也盯著王婆子:“親家母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是……”

 

“就是你想的那個。”

 

盧婆子連連搖頭,壓低了聲音:“那不得拋家舍業?沒到那份上,我們家囤糧主要是怕有人造反亂起來,為了稅和役去做流民?不行不行。”

 

她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滿臉不捨的看了看自家宅子:“真要走了,要是沒亂起來,咱成什麼了,我這家,這院子,那些個地,幾十年置下來的家業,可就都沒了,不成不成。”

 

還反問王婆子:“親家母你們家就捨得?”

 

王婆子自然是捨不得的,盧婆子的話沒錯,還沒到那地步,萬一沒亂起的,來試一試盧家而已,再就是有些天沒來了,不確認一下糧食在不在,她不能安心。

 

王婆子看盧婆子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心下鬆了一口氣,不怪她多疑,有兩月餘沒看到自家女兒了,年前過來沒見著,正好春娘和她男人出去了,年後過是縣裡那戶也趕工期,主要也是被流民給弄怕了,非要把院子各處早些修高修好,聽說還神神秘秘的讓信得過的家僕挖密道什麼的,他們這些只能做外圍事的工期也跟著緊,容不得他們在家裡多歇幾天,拿錢辦事,沒說的。

 

王婆子見不到王春娘,心裡自然不踏實,不隔幾天來一回,拖住盧婆子,好讓兒媳見機去西屋外挑開窗紙往裡確認過糧食真的在,她是不能安心的。

 

今兒這些試探的話也是她家老頭的意思,試探試探盧

 

家到底怎麼個章程,有沒有現在就想跑,真要是現在就想跑,那可不成,別盯了這麼久,回頭人跟著馮家跑了。()?()

 

 

 

這會兒試也試過了,兒媳想來該看的也都看到了,聽盧婆子這樣問起,王婆子就坡下驢,像丟了神氣一樣,肩膀也塌了下去:“可不就是,拋家舍業,誰能捨得呢,但你最近沒聽說嗎?咱們淮南道聽說也不安穩了,不少縣都有流民進山做了土匪,有大戶被殺了全家的,有合村被殺被搶的,親家母,我們族裡在山裡找了個隱秘地兒藏糧,見機不對,隨時好逃的,春娘她爹特意叫我來問問你這邊,你們家的糧食要不要也跟我們的一起,先藏起一些?要不然真有流民為禍的話,全放家裡,到時候人跑得了,糧還能跑得了?不得全遭了殃?”()?()

 

 

王氏族人有開始準備後路了盧婆子不稀奇,畢竟年後各種不好的消息滿天飛,但王婆子這話,盧婆子心裡真想呸她一臉。偏臉上還不能露出異樣來,生生忍住了,只作那猶豫又忍不住好奇的樣子,問:“藏糧,藏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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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婆子笑笑:“這可不能說,我們一族的糧食都得往那藏呢,這事得做得隱秘,我們對外可是跟誰也沒提過,也就是親家你了,帶你一份可以,但地兒我們不能漏。”()?()

 

 

看盧婆子面有猶疑,王婆子眼尾一挑:“親家莫不是還信不過我們?現在糧食不先往裡藏,等遲了可來不及,到時再想叫我們帶上你們那都帶不成了,你想想吧,要是人手不夠,春娘她幾個兄弟入夜了就可以出來了,盧婆子心裡直呸,面上還是一副被王婆子最後那句帶不成給嚇住了的模樣,在堂屋裡團團轉了好幾圈。

轉得王婆子眼都快暈了,似乎才下定了決心:“親家母,要搬點兒過去預防個萬一是可以,兔子還知道要刨三個窟呢,糧食分開藏也是對的,但這麼大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可做不得主,現在又是徵稅又是徵兵的,我們家那幾個在縣裡肯定也聽到消息了,頂多明後天,怎麼也該回來一趟的,我得跟老頭子商量商量這事才能定。”

 

“而且,搬糧過去,這可是我們一家活命的口糧,你不讓我們跟著,我家大郎和春娘,你女兒女婿,總能跟過去吧,我們家總得有人知道家裡的糧食被搬去了哪,不然這糧我可不敢交給你。”

 

彷彿是覺得自己說話不中聽,描補:“不是信不過親家和親家母,是萬一到時亂了,咱們兩村到底隔著一段呢,萬一我們沒跟上呢,這糧我們哪裡還能找得到,那不白囤了嘛。”

 

說白了,那不便宜你們老王家了嘛。

 

王婆子心說這還不是信不過我們?老虔婆,也就嘴上說得好聽了。

 

不過盧婆子這樣計較,王婆子反倒安心了,這說明盧家是真想搭上她們家的。

 

她也作為難狀:“老話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倒是不拿大郎和春娘當外人的,信得著大郎和春娘呢,怕族裡不樂意。”

 

盧婆子當即道:“那就算了,那我們再想法子,看看馮家能不能帶上我們。”

 

這話對王婆子是真

 

管用,她一把就拉住盧婆子的手:“別呀,不至於,不是我說,你們跟馮家才結親幾年,跟我們王家結親幾年了?我們王家跟你們盧家連著血脈的外孫外孫女都五個呢,能不比馮家靠得住?不為親家你們,也得為我女兒女婿外孫們是不是?這樣,總歸你也要等親家回來問問,我也回去,讓春娘她爹跟族裡商量商量,合計個法子出來,你看成是不成?”()?()

 

 

 

盧婆子聽到這話,終於露了笑模樣:“成,那就辛苦親家為我們費心了,多替我們說說好話,我們盧家在這邊無親無靠的,其實就算知道了,你們王家這樣的大族,我們後邊還得靠著你們的嘛,實在沒什麼可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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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笑應著,今兒能看盧婆子鬆口願意搬一部分糧到她們那邊,那就是大收穫了,等到大兒媳進來,不動聲色給她打了個眼色,王婆子知道盧家的糧食都還在,心裡最後一點不安穩也妥帖了。()?()

 

 

這會兒再想著盧家的糧食,真個就跟自己家的糧食一樣了,想著盧家的人口,要交的稅糧,心裡就心疼得直抽抽。()?()

 

 

她握著盧婆子的手,情真意切勸道:“親家,交稅的事咱可先不急啊,里正也說了,截止到初十呢,我看咱們再觀望觀望,拖到最後一天再定交是不交。”

盧婆子也很認同:“可不就是,今年的糧咱去年可就交過了,沒道理一直提前收,地裡的莊稼又不能提前長,而且今年跟去年可不一樣,去年秋提前交了今年的租稅,大多數人因為剛收了糧,勒緊褲腰帶還能過,今年春這一交,多少人就得靠野菜草籽樹葉混著吃才能給肚裡混點食了,我瞧著指定得有人鬧,咱們是得望望風再說。”

 

兩親家友好會盟,盧婆子再親親熱熱把人送到村口,臨別一再讓王婆子家去跟族裡好好幫著說項一下,總歸一副可都指著你了的模樣。

 

兩相別過,王婆子悄悄問兒媳:“看了屋裡的糧食沒錯吧?”

 

王家大媳婦樂:“沒錯,還是先前那些,半點兒不差!娘,咱族裡藏糧的地方真叫盧家知道啊?”

 

王婆子嗤一聲:“能真叫她們知道?咱家同意族裡也不會同意,到時候找個地兒先領著他們挑糧過去,咱們的糧食也做做樣兒往那邊挑,看看能讓你們幾位叔伯也配合一下是最好的了,等回頭再挪走完事。”

 

王家大媳婦笑了:“這主意好。”

 

挪走了,以後這糧食怎麼用可就得聽她們家的了,想著那滿屋子的糧食,王家婆媳真真是,身心舒泰!

 

送走兩個瘟神,回到家裡的盧婆子身心也很舒泰,最後一次應付完了,明天往後,可就不用再見了,下次要是還能再見,她也不用再裝傻做戲陪笑臉,能直接懟那死老婆子一臉!

 

上了門閂鎖了院門,盧婆子把貼身掛著的鑰匙掏了出來,打開西屋那把見天兒鎖著的鎖頭推門進去,西屋靠後邊的竹架早已經搬空,只有靠外那一排,‘糧食’堆得特別齊整,麻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就連肉眼看過去擺放的樣子都沒怎麼變過。

 

盧婆子掂掂那些個麻袋,嗯,其中幾袋是她們一家人的衣裳被褥,都儘量捏得跟裝糧

 

時的樣子差不多,收進了這些個麻袋裡,家裡小的幾個,今兒半夜一人背一個不成問題,其它重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東西,有她和老二老三,要緊的也差不多能挑走了。

 

至於王家大兒媳看到的其它那些個‘糧袋’,呵,留給王家吧,畢竟惦了這麼久呢,總要叫他們上一上手,麻袋也是好東西,她特意花錢從縣裡買回來的,親家一場,送王家了。

 

就是不知道老賊公老賊婆會不會把嘴氣歪,可惜看不到那是個什麼光景啦,不過她自己想想也夠樂呵的了。

 

~

 

盧家這一段其餘幾家不知道,半山小院裡大家吃過晚食,釜碗瓢盆是徹底不用了,開始大收撿。

 

忙到天徹底黑透,可以說,除了床上的枕頭被褥,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夜裡小睡一覺,天不亮捲一捲綁好,挑著就能走。

 

至於這院子、各種架子傢俱、灶屋裡一些太沉的米缸石磨之流,這些實在沒法帶走的,也只能遺憾留下了。

 

東西都收好,已近亥時,山裡村裡皆靜了下來,盧家兄弟在灶屋裡打好地鋪準備睡了,桑蘿和沈烈帶著兩個孩子也正準備放了簾子各自休息,只是還沒走到床邊,沈烈耳朵微動,隱約聽到腳步聲,且不止一人。

 

他指尖貼在唇邊,示意桑蘿幾人噤聲,就在此時,院門忽然被輕叩了兩聲。

 

這樣敏感的時期,小院裡六人心中都是一緊,已經在灶屋躺下的盧家兄弟麻利坐了起來,沈烈和桑蘿也悄聲走出主屋。

 

沈烈出聲,微帶警惕:“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