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240.奇女子也 此惟民婦之願爾......

官員走了,百姓們一時還沒捨得走,尤其是城外的鄉民,有識得陳老漢、盧老漢、陳婆子或是大興莊任意一人的,一時都圍過去問話,足有一兩刻鐘,才由得他們離去。

大興莊眾人是暈暈陶陶、腳踩棉花雲似的回到莊子裡的,倒是桑蘿,犁獻出去了,賞也拒了,這樁事在她心裡就算是做好了,了了,便不再掛在心上了。

她自覺日子可以如常的過,卻不知道自己那一日的表現到底影響了多少人。

沈烈好似找到了自己的道。

從前讀書,他是想掙出個出路,能給桑蘿好日子,能護得住桑蘿,能由得桑蘿盡情琢磨她喜歡的那些東西,經那一日,卻是不同了。

他在桑蘿和曾刺史身上都看到了屬於他自己的道,一條更加清晰、明確的讀書科舉做官之後該走的道。

沈寧和許文茵,模模糊糊的,心裡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夢想。

大興莊,較前一次考州學時,再一次躍入了歙州百姓眼中、耳中、口中,且轟轟烈烈,遠比那一次轟動得太多。

同時傳開的是桑蘿和大興莊眾人在山中那幾年是如何幫助山民在山裡扎住了根,讓他們靠著山裡的物資活了下去的。

魔芋豆腐和薯蕷一時間人人皆知,甚至就連眼下沒有的神仙豆腐,也在歙州城先出了名。

陳有田去了州署衙門報名參與做新犁,衙門做的第一批犁先送的就是大興莊,沈家的兩架犁是到得最早的,隨著周邊各村莊陸陸續續換得了新犁,大興莊出了個奇景。

周邊或遠或近各處村莊的農人,一戶兩人,扛著自家剛到手才試用過的新犁就往大興莊走,一進莊裡,先就打聽桑娘子家的田地是哪一塊。

沈家的三十畝地,趙大和趙四根本沒能犁上多少,全叫周邊眼生的農人過來幫著犁了。

倒不是他們不想幹,實是沒機會,不知道是哪一個帶的頭,也不知道是怎麼流傳開來的,領到新犁就到大興莊給桑蘿犁田好像成了附近農人紛紛參與的一樁盛事,官府發出多少犁,就能來多少隊人。

沈家不過三十畝地,哪怕官府的犁做得不那樣快,也架不住一天來六七十號人,一人只幹半天多,這活到第二天也沒剩什麼了。

可這事情並不算完,田地裡的活幹完了,那不還有山地嗎?不用犁改用鋤頭了,一戶來兩人,來了就幹半天多才走,沈家的田地裡熱鬧過了山地裡熱鬧,那真是,引了不知多少人來瞧熱鬧。

就那一陣兒,但凡看到大道上有人三五成群扛著鋤頭或犁走的,兩幫子人一碰上,見面打招呼都是:“去大興莊的?”

“是是是,你們也是?”

“也是,一起走一起走。”

就差跟見面問候一聲吃了麼沒差了。

且不知是哪個心細的,發現沈家會在自家山地裡種山裡能找到的各種果樹,沒幾天也傳了開去。

不記得是從哪一天開始的,時不時就會有人往沈家送果樹來,全是他們村子附近的山裡挖的,每個村送來的也就那麼三五棵,但架不住送的人多啊

。有馮氏族人、甘家、周家、鄭家、東哥兒家那種桑蘿識得的()?(),

更多是她根本不認得的∞()_[(.)]∞▲∞♂?♂?∞()?(),

甚至都不驚動她()?(),

東西往屋邊放下就走。

趙大和趙四很為主家高興的()?(),

當然,來沈家幹活,他們爹孃兄弟和孩子們也都來幫過工的。

不過兄弟倆看著那短短七八天間就被歙州鄉民你一片我一片開出來的四十多畝山地,也都傻了眼。

樹是留著,雜草和灌木都幫著清理了,地也翻好了,有送果樹來的,問過趙大和趙四果樹往哪種,順手幫著把果樹都給栽好了。

眼下就是,清清爽爽、利利落落,果林弄了幾小片,剩下的地全開出來,想種豆種菜種薯蕷,直接就能種了。

趙大撓著後腦勺問自家弟弟:“咱這工後邊還有得做的吧?”

重活都沒了啊。

這可實在是太突然了。

趙四還挺樂呵:“桑娘子心善,那犁給大夥兒省多少力?誰不感激呀。沒活兒幹也不打緊,我一會兒問問桑娘子去。”

~

歙州城外的鄉民每天來幹活那盛況桑蘿也是清楚的,不過趙四來問家裡後邊沒重活了,還用不用工的時候,桑蘿還是愣了愣。

“用啊,怎麼不用?山地田地七十多畝,趙四叔您看我自己能種下來的嗎?”

事實上,沈烈、沈安和沈寧壓根不讓她乾重活,輕活都快沒她的份兒了。

趙四聽著這話高興了:“那就好,那就好,我們是可樂意跟著娘子你手底下做事的,村裡人知道我們在你們家做事都羨慕著呢。”

桑蘿笑起來,趁趙四過來了,索性叫他等等,回屋裡先拿了一布袋的種子出來,道:“正好,這袋草種勞煩四叔幫我撒四畝地。”

“草種?撒四畝?”

“對,這是紫雲英,家裡養的這些豬羊兔、雞鴨鵝都是喜歡吃的,這東西家禽和牲畜吃著好,長得又快,正好供應,也省得阿寧見天到處打草。”

這東西鮮草蛋白質含量還特別高,養牲畜家禽是非常好的草料,種一茬能割兩三次,種得好畝產幾千斤鮮草,足夠用了。

事實上除了養牲畜和家禽,這還是道非常鮮美的野菜,鮮嫩的時候清炒或是炒臘肉,那叫一個香,桑蘿還準備到時候再固定往東市賣這個,城裡眼下可不就缺一口鮮嗎?

最要緊是,只要不拿這東西來做肥田用,不需要太卡時間,只要滿足溫度條件都可以種,且一年有長達四個月的花期。

桑蘿打的是紫雲英蜜的主意。

她倒是會製糖,可就算弄到甘蔗,除了悄悄弄點自家吃,她敢拿出去賣嗎?

蜜就不一樣。

這時候的蜂蜜算得上是奢侈品了,賣價可一點兒不低,養蜂採蜜喂家禽牲畜幾不誤的好事,還能當菜賣,省心、打理不費事,這樣的好事上哪找去?

事實上這東西在山裡那幾年她讓沈烈在山谷底下也沒少種,不然也攢不下草種來,當然,那時候地不大,也就是供羊吃,然後作綠肥用。

趙四現在對桑蘿不知多服氣,聽她都有章程,細問了

大概是種在哪一塊地兒,又領了不少的菜種,就拎了幾個小布袋忙活去了。

~

趙四走了,桑蘿想著家裡田地的活計漸上正軌,等這一陣農忙過了,好僱人來挖地基圍院牆了,索性取了紙筆出來,依著自家宅基地的大小畫起平面圖來。

未畫幾筆,幹完家務就去了沈家和許文茵幾個小姑娘湊在一起讀書制筆的沈寧回來了。

“大嫂,我們毛筆攢了兩百支了,我和文茵她們商量著要不要今天送出去賣?”

“這個好啊。”

桑蘿擱了筆,笑問沈寧:“怎麼商量的?”

沈寧湊到桑蘿桌邊,道:“我們尋思著趕在州學下學的點之前到州學門外擺攤子,大嫂你看行不?”

“行不行試試就知道了,價錢定了嗎?”

幾年前在祁陽縣的香燭鋪子裡買的毛筆,桑蘿依稀記得是三十五文一支,眼下這是州學外,又是錢不值錢的年景,是個什麼行情桑蘿還真不知道。

沈寧卻是笑:“二哥早幫我看過啦,便宜的三十多文一支,也有一二百文的,咱們這個就是竹製的筆桿,又是擺小攤嘛,我和文茵商量著賣二十五文一支試試。”

桑蘿想到州學總共只四十個學子,其中不少還是家中條件不錯的,只怕賣不了太多,不過卻沒吱聲,只笑著讓她試試去。

沈寧一見她大嫂允了,就樂滋滋準備起來了,桑蘿問過才知,她連擺攤賣毛筆的薄木箱都央著陳二山幫忙做好了,收起來是個箱子,展開來就是個攤子。而且往州學擺攤,還叫上了陳二山。

州學裡都是男子,沈寧這一年十三歲了,已經知道注意這些問題了,把陳二山拉了壯丁。

十六歲的陳二山,生得高不說,那一身武藝不是白練的,由他帶著沈寧和許文茵一起進城倒也好,至少安全上不需要桑蘿操心的,至於口舌略拙,她看兩個小丫頭自己也沒準備閒著,就無所謂了。

桑蘿失笑:“想得這樣周全,去吧。”

“時間還早,我把菜先洗切了,大嫂晚食不用急著做,等我回來就行,州學的攤子擺不久的,我跟大哥他們下學差不多的時間就回來了。”

被桑蘿笑著打發了:“成了,我沒有覺得不舒服,晚食我來做,你忙你的營生去吧。”

~

沈寧第一天出攤,酉正才回,和沈烈沈安一起回來的。

手裡沒有箱子,想是放在許家了,桑蘿觀她面有笑意,笑問:“瞧這樣子,賣出去了?”

沈寧歡喜得很,喜滋滋點頭,從腰間把錢袋摘了下來:“大嫂,賣了三支出去,大哥他們的同窗買的,七十五錢,我給便宜了五文,收了七十文,先放我這保管著,晚點人湊齊了再分錢。”

四十五文。

落到沈寧手裡十七文。

桑蘿看小丫頭開門紅,很是高興,笑著招呼兄妹幾個洗手吃飯去。

等夜裡睡下,才問沈烈是哪個同窗買的筆。

沈烈摸摸鼻子,說是王雲崢的六叔。

王家子弟,哪裡會用這樣的筆,這是認出許

文茵特意捧場的。

沈烈笑:“先由得她玩幾天吧()?(),

等過兩天她回過味來就會另想法子的了。”

州學只四十個學子?()?u?&?&??()?(),

大多人家裡還頗富裕()?(),

如果只靠在州學門口擺攤()?(),

沈寧手中這筆賣出去是有限的,而擺攤花出去的時間精力相比之下倒是不少。

沈寧反應過來很快,這攤子只擺了五天,除了頭兩天有沈烈和王雲崢他們的同窗捧場買的,後邊兩天買的人明顯少了,第五天開了天窗,一支也沒賣出去。

晚間許文茵幾個也來了沈家,就在沈寧房裡,四個小姑娘相對托腮,琢磨辦法,湊在一塊嘀嘀咕咕半個時辰,天完全黑透了,秦芳娘和施二郎媳婦都在莊子裡喊人了,三人才匆匆回家去。

睡前姑嫂兩人湊一塊泡腳,沈寧愁眉:“大嫂,這毛筆賣得有些慢。”

桑蘿忍笑,道:“州學裡學生不多,且還是用貴价筆的多,你想想看除了州學的學子之外還有哪些人要用筆?”

還有哪些人用筆嗎?

沈寧垂眸略想了想,猛一拍額頭:“大嫂,你說州城裡現在家裡有跟阿戌他們那麼大的孩子,是不是也開始找先生開蒙識字了?”

朝廷都開科舉了,讀書這不明顯有出路了嘛。

她們莊子裡的孩子都每天讀書呢,阿戌和週五郎尤其認真。

總算是回過味來了,桑蘿笑著點頭:“是,所以你得做他們的生意。”

滿州城可能開始讀書的孩子的生意啊?他們要是讀書去哪裡買筆墨?沈寧順著這思路一想,眼眸微亮:“大嫂,我知道了,我把筆稍便宜點給州學外那一條街的幾家筆墨或是香燭鋪子代售吧?”

她一天跑一趟,前後花一個時辰,但實則只在州學外擺兩刻多鐘攤子,因為再遲也沒人了,哪裡賣得過筆墨鋪子全天開業的?沈甯越想越對,是了,當初她大嫂不也把豆腐那些東西都給別家去賣嗎?

有那大把的時間,她多做點筆或是讀書,跟大嫂琢磨琢磨做紙什麼的,不比自己每天撲騰一個時辰分幾文十幾文錢強?

一邊想著,把右拳往左掌心裡一擊:“就該這樣,多給筆墨鋪子些賺頭,雖一支筆我們賺得少了,但賣得一定比我在州學門口擺那一會兒攤多,蒙童都是當爹孃的去給買筆,人家也不會單挑著州學下學來買。”

可是想透澈了。

正月末,沈寧忙起了新事業,和許文茵一起跟州學外的香燭鋪子、筆墨鋪子一家一家談過去,十五文一支筆,零售擺攤改批發了。

也是同一天,由歙州往京城的官船在這一日下午靠了岸,隨船折差把一口木箱抬進了前來接船的馬車裡,揹著裝了奏摺的木匣趕著車就直奔皇城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