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膠片

    潤德大廈,21層,暗紅色旳絲絨窗簾被規矩地紮在落地窗的兩邊,男人面前寬敞的玻璃幕牆上黏著透明的雨滴,成百上千滴水在他的面前時快時慢地爬動,如是城市裡樓宇與樓宇之間那閃亮光帶中的密密蟻群,在突如其來的大雨中狼奔豕突。男人就是站在螞蟻觀察箱前的人靜默又饒有趣味地看著這混亂未休城市裡的奇異生態。



    太陽尚未從淹死活起,一場大雨就光顧了這座濱海城市, 紛紛的雨水將地震揚起的粉塵沖刷回了地上。城市樓宇間窺見的遠方的天和海都攪在了顏色的調盤裡,一時間和男人背後桌上放著的藍色多瑙河的別無二致,都是深層的藍。



    它們(天與海)連唯一的光輝是城市的光火提供的,就如這間房間一樣,唯一的光芒也是由幕牆倒影中男人的金色雙眸照亮的。



    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了,唐威低著頭從外面跌跌撞撞地走進來,懷裡抱著一個土黃色的文件紙袋,他抬頭看見了窗邊背對自己男人的背影,腳步不由快了幾步朝向他走去,但就在要接近到五米範圍內時他卻感受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惡寒,所有的衝動都在本能下消失了,剎住了腳步。



    “東西放在桌上吧,辛苦你了。”男人說話很溫潤禮貌,有種禮賢下士的親切感,會讓初次見面的人覺得他是一個社會階層很高,但卻又能體恤民情沒有架子的妙人。但在他的面前唐威沒有任何放鬆,渾身緊繃得就像石頭,淡藍色的牌子貨西服繃他身上就像櫥窗裡打扮的人偶模特。



    一間屋子裡, 男人和唐威同樣都穿著西裝,但對比起男人,唐威感覺自己就像是串門賣保險的該被保安轟出去。這並非是西裝質感或者身材版型的問題, 真要論身材時常跟小弟們泡在健身房的唐威更壯甚至個子更高一些, 但在男人面前他就是抬不起頭。那是從骨子裡溢出來的避讓、畏懼感,不需要什麼光輝的頭銜來標榜他的優秀,只是靠近就能讓人尊敬的同時又心生頂禮膜拜的錯覺。



    男人轉身,藉著玻璃幕牆外城市的縹緲燈火,可以看見他英俊的面孔,堅毅而溫潤,‘東方阿波羅’一樣的男人,一對豎眉就算沒有立起也為他帶來了淡淡的不怒自威的感覺,倒是應了《子不語》中:“上坐官貌頗溫良,聞土神話即怒,瞋目豎眉厲聲索二青衣。”在表現。



    他走到會議桌前,唐威退到另一邊的位置坐下神態疲憊而隱約焦躁不安,男人什麼都沒有說,將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掛在了椅背上,從前兜裡摸出一盒摺疊火柴,取出一根彈燃,在會議室內暴起的微渺火光中將這份短短的光源延續到了會議桌中間的蠟燭上,照亮了白色大理石雕的聖經天使燭臺,也照亮了桌前桌後兩人的臉, 以及會議室更深處中一個人形輪廓的修長影子。



    男人將熄滅的蠟燭梗用拆開的溼巾紙包好,左手揣兜,單手打開了唐威隔桌遞過來的文件,沒有用手接觸,而是用準備好的剪刀拆開密封條,再用鑷子撐開紙袋從裡面取出了那一疊疊膠片和影印文件。



    在用鑷子一張張檢閱後篩出了其中三張細細檢查過後確認無誤,將所有東西重新裝回紙袋,在燭光照亮的唐威滿是血絲的瞳眸中,從褲袋裡摸出了一根彩虹般的試劑以注射器的方式將裡面的斑斕液體滴進了桌上的一個刻杯中,又往裡面繼續加入了藍色多瑙河,白葡萄酒稍微稀釋了一些彩虹液體但卻沒有破壞它整體的顏色結構,在燭火下依舊顯得那麼夢幻和美麗。



    “喝慢一些。”男人將刻杯推到了唐威的面前,在他的手指離開刻杯之後,唐威張了張嘴乾澀的喉嚨裡什麼聲音都沒發出,抬頭看了一眼男人,發現對方已經沒有再看自己了,才將刻杯端起把裡面的東西一飲而盡。



    就像滾燙的鋼水順著喉嚨澆進胃裡,唐威發出低低的嘶吼聲,在短短數分鐘內前半身趴在會議桌上的他皮膚在晦暗的光芒中不斷凸起黑色的血管,就像有細小的蛇在他的皮膚表面下爬動,每一次扭動都會給他帶來巨大的痛苦,但在這種苦痛中又能從那雙逐漸發光發亮的眼眸內見到少許的歡愉。



    “發明這種藥劑的人的確是個天才,能把普通人一輩子奢望而不可求的階梯從雲端上送下來,但代價也是有的,被送到了曾經無法企及的地方後,再回頭就只有萬丈深淵了。”男人端著白葡萄酒倚靠在椅子邊看著唐威從掙扎到平息的模樣說,“即使是這樣你也要將這種痛苦原封不動地帶到生你養你的父親身上嗎?這可能根本就不是一種救贖,而是把他從一個地獄帶到另一個地獄。”



    “抱歉老大,我不像你們一樣是文化人,我沒怎麼讀過書,現在還是個初中文憑...”唐威劇烈的咳嗽,從桌上慢慢爬了起來,他的眼中金色的光芒穩定了下來,但表情依舊有些痛苦的餘韻殘留,“莪不知道什麼地獄不地獄的,我只知道老大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畢竟像老大你這樣的人總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昨天的事情你做得很好。”男人看著唐威點頭,給了他承認,“在應對你的承諾之前,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在你昨天搶奪這份文件的時候,是否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滅口了,尤其是原本帶著這份文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