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無敵水哥 作品

第九百五十六章:星星(二合一)




    夏彌還想辯解什麼,但她看見楚子航垂下眼眸中的一些情緒忽然就不說話了。



    客艙安靜了好一會兒,摩天輪開始轉動它的第二圈。



    “師兄你說我喜歡退步...可能是跟我以前習慣有關吧。”夏彌說。



    “習慣?”楚子航抬頭問。



    “我從以前起就習慣大事化小,退一步海闊天空啦。”夏彌側頭看向窗外遠處黑色的密歇根湖,“我媽媽經常教導我,吃一點虧無所謂,不要太斤斤計較,過得去就得了。”



    “我以為你在家裡很受寵。”



    “為什麼?”夏彌問。



    楚子航不知怎麼回答,沒什麼為什麼,就覺得她是那種小公主類型,有點像柳淼淼和蘇曉檣。哪個父母生下這樣的女孩會不寵愛呢?她生來就是要被父母拿來得意地展示給別人看的吧?一臉笑容就像能沁出陽光似的。



    “但這不是個好習慣。”



    “對於其他人來說不是,但對於我來說反倒是對的。”夏彌說,“你還記得我哥哥嗎?”



    “夏望,他應該還被我們留在酒店的房間裡休息。”



    “你覺得我哥哥怎麼樣?”夏彌問。



    楚子航一時間沒有說話,他看著夏彌,不知道這個女孩問他的‘怎麼樣’究竟是以哪個方面對那個有著藍色童眸的男孩的評價。



    夏彌見楚子航沒有回答也只是笑笑:“有沒有覺得我哥哥很像一隻小狗。特別黏人的那種?”



    “有些。”楚子航誠然回答。



    “我們是雙胞胎。”夏彌說,“我和他都一樣在媽媽的肚子裡待了十個月,他比我早生六小時,到我的時候可能是媽媽力氣用光了,產力過弱,所以生我的時候特別困難,忙了很久才把我生下來,在這段時間裡護士忘記照看一旁的哥哥了,讓他窒息了半小時,再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分離性障礙。”楚子航還記得夏彌說過這個病名,“沒辦法治療嗎?”



    “是不能治療。”夏彌說,“這是大腦損傷後的後遺症之一,就算沒有這個病,他可能也會是一個痴呆兒,但醫生說幸虧這個病讓他能保留一部分的知性,在不犯病的時候他會特別鬧騰,喜歡拆家、拆玩具,簡直就像躁鬱狂一樣可怕。在病情發作的時候反而會安靜下來,智商和認知能力變低,就像是被切掉了額前葉一樣笨笨的。”



    楚子航沉默。



    “我媽媽說這是我欠哥哥的。”夏彌望著窗外的夜景,“我從小到大成績都很不錯,體育也很好,甚至還是高中的啦啦隊隊長,可就算如此,在家裡還是我哥哥更受照顧很多。因為他們覺得如果沒有我,我哥哥可能也會跟我一樣優秀,甚至比我優秀,我只能當上啦啦隊隊長,而他就可以上奧運會拿金牌...但我把哥哥的機會拿走了,雙胞胎裡只有我腦袋是正常的,所以這是我欠哥哥的。”



    “所以你討厭你的哥哥?”



    “不,我不討厭他。”夏彌低頭玩著自己的手,“哥哥以前他最聽我的話了,可能是我們在同一個肚子裡待了十個月,所以他很喜歡我,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有一次他跟五六個男孩打架,理由很蠢,因為裡面有個男孩見人就說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哥哥聽了就很生氣跟他打架,把他的門牙打掉了。”



    “夏望?打掉別人的門牙?”楚子航怔了一下,實在無法把那個身體孱弱的男孩跟打架聯繫到一起。



    “我哥哥以前總喜歡惹麻煩,在病情嚴重之前他其實身體不弱的,打架很厲害,力氣很大,街邊的混小子們都打不過他!”夏彌笑笑,“可打架總是要闖禍的,闖了禍每一次都是我替他道歉,我為他善後。我一路走,他就一路牽著我的衣角跟著,拉著他挨家挨戶說對不起。那些人罵我們兄妹沒家教,我也只能賠笑道歉,因為的確是我哥哥做錯了。”



    “那一次我難得地對他生氣了,覺得很丟臉,就不讓她牽我的衣角,讓他離我遠點至少十米,他就遠遠地在後面跟著我,十米不近也不遠。我每次街口轉彎的時候都要站著等他,直到他轉彎過來撞見我,又害怕地趕緊跑回去保持十米,過了好一會兒才能看見他在轉彎口探頭探腦,想看我有沒有往前走。”



    “我那時候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氣消了,在要到家的時候就對後面還在唯唯諾諾的他招手,他看見我招手一下就能開心起來,撲騰撲騰地跑過來繼續牽著我的裙角。”



    楚子航看著夏彌,輕聲說:“那現在呢?”



    是啊,夏彌最開始說的是“哥哥以前他最聽我的話了”,這個“以前”的意思有些耐人尋味,楚子航注意到了這一點。



    夏彌的表情沒太大變化,看著摩天樓外的景色徐徐說:“我不是說過麼,哥哥他生病了,隨即年齡變大越來越嚴重,分離性障礙這種病真的很神奇,可以讓一個鬧騰的傢伙變得安靜,醫生說發病的時候,他的智商會大幅度降低,慾望也會變低,情緒被遏制,知覺受損,連帶著身體也會越變越差。以前他能一隻手打兩個壞小子,過一段時間後他甚至掰手腕掰不過我。”



    “在發病的時候哥哥話很少,也沒有力氣,只會靜靜地坐著,我看著他甚至都懷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了,簡直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夏彌說,“我會趁家裡人不在的時候坐在發病的他的旁邊,把裙角放在他的手裡,問他還記不記得我,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抓住然後叫我的名字,但那時候他只是轉頭看了看我就轉回去了。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就想哭,然後趴在被窩裡哭了。”



    “他之後都一直這樣了。”



    “一直這樣。”



    “你聽過腦額前葉切除手術嗎?”沉默了一會兒,楚子航忽然說。



    “那是什麼?”



    “以前的人制造躁鬱症和精神病的方法,切除人類的額前葉皮層會對情緒和攻擊行為進行有效調控,具體過程是在人的顱骨上鋸開一個口子,然後再通過這個開口向額葉中注入酒精,通過酒精溶解類脂來破壞那一片的神經纖維,進而損毀前額葉皮層和其他腦區的聯繫,做完手術的人就像行屍走肉,只有最基本的慾望和反射性行為。”楚子航說,“做了這種手術的人會忘記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的家人...我想說的是,選擇這種手術的通常都是患者的家人,他們知道這樣才能對患者更好,在患者喪失了一定的自理能力後,他們也同樣把患者當做自己的家人,這是血緣,永遠割不掉的紐帶,所以就算他再如何,也還是你的哥哥,從小到大喜歡牽你裙角的哥哥。”



    “是啊,他還是我的哥哥。”夏彌點頭說,“只是沒有以前那麼喜歡他了,我還是喜歡那個喜歡惹麻煩的,力氣大的,會為了我打架的哥哥,即使我會帶著他走遍大街小巷去道歉,但現在我沒有這個機會了。”



    楚子航低垂眼眸看著夏彌的衣襬,他不知道為什麼話題就忽然到了這一步像是這種事情都應該是藏在心底的吧?就像“eva”裡的“絕對領域”,絕對的心靈領域,不想別人走進來。



    譬如他的心裡藏著一輛千瘡百孔的邁巴赫,夢裡忽然醒來的時候,常常覺得自己還坐在那輛車裡,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音響裡重複放著那首歌。他從不跟人說起那件事,因為別人不會了解。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跟別人說?還是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