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無敵水哥 作品

第五百二十六章:迴廊

    長長的黑色走廊上,巨大的立柱支撐了天與地,一根接著一根排到遠處的盡頭去,立柱外的冰原似是女人垂垂老矣時崩裂乾枯的皮膚,白色一片上淺色的裂紋劃出一道又一道峽谷,偶爾吹過的風帶著冰粒滑下,在悠長地墜落後才能砸入谷底流過的暗河。



    在走廊上林年站在立柱一旁,左手輕輕地扶著冰涼的柱子,眺望著這片無垠的雪原,夾雪的冷風吹過他的臉龐帶了幾絲白皚到了他的髮絲中。



    三根鐵鏈依次拴在他的左臂、右臂和左腿上,鎖鏈有臂粗沉重如山,長度一直延伸到走廊深處不可視的盡頭黑暗裡。



    曾經林年是來過這裡的,第一次來時他得到了‘剎那’,第二次則是學會了‘時間零’,每一次這裡都會有一個金髮的女孩在這裡鬧騰,穿著那身白色的病號服不怕冷似的到處跑來跑去,活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她也本來就沒長大過,按照外表來看她頂多就十三四歲的模樣,嫩得能掐出水,只是她每次出場都帶著西伯利亞的寒冷氣流,像是將她麵皮下那稚嫩的水波給一一鎖住了,連帶著鎖住的還有她的自由和人生。



    林年從來都沒有把金髮女孩當做過虛假的、不存在的。



    畢竟她實在太活靈活現了,有著自己的性格,興趣,乃至有些頑劣和乖戾,但也正是因為這些無處不在的細節才塑造出了這麼一個人,林年也一直將她當做了一個人來看,而並非是鬼神之類的怪誕。



    儘管她的身上有很多謎題,可現在林年似乎都得不到解答了,她消失不見了。



    走在空曠的走廊上,林年每一次揚手和邁步都會拖動著身上的鐵鏈嘩嘩作響,如果是以前鎖鏈的另一邊總會有一股難以想象的力量將他壓倒在地,往後拽去,像是扒住俄爾普斯妻子臉頰的白色手臂一樣,要把他扯進背後的無底深淵裡。



    但今天,林年感覺很輕鬆,意外地輕鬆。沒有任何的力量跟他角力,也沒有任何的恐懼從大腦皮層下泛起,他行走在走廊中像是在瞻仰巴特隆神廟的旅人一樣,整個世界就只有他和神廟外那瓷青永不流動的天空。



    “葉列娜。”



    林年不是第一次喊金髮女孩的名字了,他的聲音在走廊中傳得很遠,但卻沒有回聲,這代表著前路還很漫長,他只能拖著鐵鏈一直向前走,走一段距離喊上那麼一聲,希望有人能忽然蹦出來叫嚷著:吵吵啥呢?



    可走廊裡一直都是那麼靜,靜得能從鐵鏈摩挲地面的聲音裡聽出石面被劃得開裂,風雪在男孩的頭髮上融化成水,再被風一吹又結成冰晶。



    這條走廊就像是走不到盡頭一樣,而林年要找的人也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在這個世界上一樣,這個世界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證明那個金髮女孩存在過的痕跡,除了林年和少許人的記憶,可記憶這種東西總是脆弱的,如果有一天就連他們都遺忘這個女孩了,那還有什麼證明過她真的存在過,而不是某些人一時興起不切實際的幻想呢?



    林年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發現前面右側的牆壁上有一扇門,鐵青色的,上面用紅色的油漆漆著008的編號,還掛著一把沉重的大鎖...這種門他曾經是見過的,金髮女孩打開過給他看,後面並非真實存在著又一個空間,而是一段記憶。



    金髮女孩會藏在裡面嗎?



    林年拖著鎖鏈走了過去,站在了門前伸手輕輕地碰了一下鎖,沒想到門鎖立馬就應聲而開了,他在微微推開門後,門縫裡竟然潮水般湧來了人聲,在徹底推開門後一片寬闊的大廳和人群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地方,門後竟然是他曾經待過的孤兒院。



    這裡是一所孤兒院的大廳,一群半大的孩子們聚集在一起圍成了一個圈,興奮得面紅耳赤,揮舞著手臂蹦蹦跳跳大聲喊著加油,在人群中間似乎有更大的雜音,林年走到了人群邊上藉著身高優勢往裡面看,發現裡面居然是兩個小孩子在打架。



    打架的兩個孩子一個稍大一些,一個稍小一些,大的大概12、3歲的樣子,小的只有7、8歲,身高差距挺大的,體格也十分懸殊,小的正被壓在下面一頓胖揍,大的邊打邊罵罵咧咧著什麼,情緒也是激動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每一拳都往身下孩子的臉上招呼。



    在看見捱揍小孩子的第一眼,林年就想起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在孤兒院他還小的時候,他可並不像以後那麼‘優異’,相反的他還是劣等的一批次,家長們來孤兒院挑選合適的孩子回家時,三六九等裡他就佔最下等,屬於在人堆裡一塞誰都注意不到他,也不會喜歡上他的那種類型。



    而在孤兒院孩子們之間也是有階級差異的,階級的劃分自然也是由孩子本身的天賦外在條件決定的,漂亮的、健康的、高的、苗條的、聰明的...優秀的孩子只和優秀的孩子一起玩,會看不起不起眼的孩子。



    雖然大家彼此都是被遺棄的孤兒,但誰說在孤兒中就不允許存在更下等批次的殘渣呢,只要存在比自己劣等的殘渣,那麼他們就總能在這些人身上找到一些自我安慰,告訴自己我不是最差的,比我更差的還大有人在,從而獲得自信,充滿希望面對接下來的新一天...所以從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大多要麼極端兇狠,像是狼崽子,要麼將膽小懦弱刻在了骨子裡,自我保護意識強烈。



    畸形且錯誤的觀念,但卻在極容易滋生的環境裡放肆生長。



    那麼自己這次捱揍是為了什麼來著?



    林年看著被一拳拳胖揍的小林年回憶著...好像是因為揍自己這傢伙沒被一對闊氣夫妻選上,中午午餐他又剛好排隊在他前面把最後一塊奶油麵包給領了,對方強勢地想命令他分一半面包,但他沒給一口就把麵包吃完了...然後就捱揍了。



    小孩子的事情...很難分清楚對錯。



    林年看著捱了不下五拳的弱小版自己,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嘴唇...他在回憶這件事情最後是怎麼解決的,七八歲時候的事情太過古早了,就算是他也不怎麼記得清了。畢竟他也並非會把所有事情都清楚地記在腦袋裡,有些不需要的垃圾文件早就隨著海水衝上沙灘抹平了痕跡...這種為了一塊麵包打架的小事自然他也沒必要去刻意記住。



    回憶不起來,但看著捱揍的自己,林年多半會覺得有些喪氣和沮喪,他瞅著那個鼻青臉腫的小男孩輕輕嘆了口氣忍不住小聲說,“起來啊。”



    沒人能聽得見他說話,因為他在這片記憶裡完全就是一個看客,改變不了任何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就算硬是去改變,改變過後的記憶也只會是一場剪輯編輯過的自我安慰小電影,沒有任何實際用處。



    這場勝負懸殊的架很快就進行到了末尾,就連旁觀的林年都準備轉身離開了,可就在這時他身邊忽然跑過去了一個金色的影子!



    林年餘光瞥見對方的時候,立刻就伸手想抓住她的肩膀,但卻抓了個空直接從那影子中穿過了。他馬上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去,只見到那個熟悉的金髮女孩匆匆地擠過了人群,衝到人群中“啪”一下就把幼小版自己身上的那個大男孩給推翻到了地上!



    大男孩被推得有些懵,重重摔在地上跌了個七葷八素一時間還沒爬得起來,一旁的金髮女孩就一言不發地把地上捱打的小林年給扶了起來,見施暴的大男孩顫顫巍巍站起來時,過去就是一腳踹對方屁股墩上,讓他跌了個跟頭又趴地上了。



    圍觀群眾驟然響起譁然和捧腹大笑聲,林年則是愣神地看著自己被金髮女孩扶了起來,關心地拍乾淨了身上的灰塵,又檢查臉上的傷勢,路過地上男孩時又給對方屁股補了一腳,還慫恿小林年也補了一腳...然後圍觀的孩子們笑得更厲害了,遠處也傳來了孤兒院老師們的喊聲,一群人才化作鳥雀散去了。



    林年被散開的孩子逼著下意識後退了幾步,退到了門檻邊,再一後退就走出了這片記憶回到了那空曠的巨大走廊上,面前的大門也“轟”一聲關閉了。



    他在門前站了很久,看著上面的編號想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嘴角扯了扯,轉身走向了走廊的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