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計如微說她學棋不專心,毫無長進。




“也沒那麼糟吧。”




她不服氣地小聲反駁。




還不糟?




他手把手教的,還在入門徘徊,對招沒幾手都能看出來她要在哪一步敗落。




“出去與人下棋可別說是我教的。”




計如微挾著棋子,改口道,“你還是別與人下棋了。”




多麼簡單的路數也要冥思苦想,想起來便全然注意不到他人的目光,難防窺伺;心不在焉的東張西望著實氣人,說她兩句五官都活泛起來,眼睛滴溜溜地轉,叫人不禁等著她下一句又會說出些什麼、又要做什麼。




已經拒絕不了。




計如微回了趟家中,當年醫聖的斷言不能全然說是錯的,遍訪名醫也無法肯定他從此無憂,只能盡力。




他近兩年狀況還算穩定,又在尋求新法,想與天一博。




計如微非家中獨子卻是長子,底下數個弟妹,闔家其樂融融總是他在時免不了長吁短嘆的愁雲慘霧。慢慢的,計如微便不怎麼喜歡待在家中,省得他們開心都不能肆意,對他流露出小心翼翼的擔憂。




他最不屑同情惋惜,自有路要走。




折返途中得知她在千鶴宗,以拜訪的名義上了山,宗門內知他與沈歸鶴交好,言語間並未避諱。




“沈師兄這會兒L在自己院子,沒在別處。”




“啊?是聆遙姑娘來了吧?”




“上午他們兩人一起回來的,帶了幾個誤闖平墟山的傷患,同掌門說了前因後果,聆遙姑娘應當還沒走。”




“哎呀,聆遙姑娘乾脆直接進我們宗門就好了,這跑來跑去多浪費光陰。”




盡在不言中的意味。




計如微只作充耳未聞。




簡陋的茅草棚,沈歸鶴與她相對而坐。




她一子落下,氣勢十足,隨即高興地幾乎跳起來:“我贏啦!”




計如微心絃一動,難以形容的感覺。




隨即注意到了沈歸鶴的眼神。




專注,溫和,隨著她的一舉一動,心神完全被牽引。




他心悅她。




計如微自詡機敏,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友人的心思。




一定是在比那句問詢更早的時候。




回想起來,才驚覺處處都是蛛絲馬跡,以‘‘友人”的名義掩埋深藏,也以“友人”的名義框住了界限。




沈歸鶴的友人雖多,最常與他同行的還是千鶴宗內弟子。




她不一樣。




沈歸鶴會不自覺地提起她。




或是遊歷途中被什麼事絆住了行程,或是任何新奇的事物將她的注意力吸引。




山川景緻,各地人文,連不同噱頭的廟會她也要挨個去一趟。




說起她像是在說一幅永不褪色的畫卷。




有了這個前提,便開始在意她嘴裡出現的沈歸鶴。




無比善良,過分寬待,可靠




安心……她嘴裡亦有不少溢美之詞(),落落大方地稱讚?()_[((),全無陰影。




她問他喝的茶是什麼。




“豐祁,第一場春雨後的新茶。”




計如微看都不看就曉得她的心思,“不教你。”




她就是個容易被任何新鮮事物吸引的性子,要不了多久就丟開手,頗有遊戲人間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好喝茶。




計如微提出教她煉器。




她果然很快轉移了注意力,也往他這邊來得愈發頻繁。




不過學了幾日,她叼著毛筆半是苦惱道:




“什麼時候我才能做出竹音?”




計如微氣笑了,伸手把筆拽了下來:“剛學會爬,便想著跑了。”




她又不服氣。




有時計如微會錯覺她只是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L在同自己較勁,可她這樣沒有耐性的人,卻在他身上耗費了切切實實的光陰。




“你覺得竹音好?”




計如微問。




她點了點頭。




“等你精進些,就不會覺得它好了。”




她不假思索地道:“我就是喜歡竹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