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觀測員 作品

慈禧西行(二)

 珍妃死在西行前(2)

 --------------------------------------------------------------------------------

 “崔玉貴是個個性鮮明的人,做事果斷麻利,帶有幾分爭強好勝的性子,喜歡錶現自己。當年他在宮裡年紀尚輕,小太監們私底下都稱他為“小羅成”。然而,他光明磊落,絕不會搞陰謀詭計,儘管太監們都敬畏他,但並不需要提防他。他頗有骨氣,與李蓮英表面客氣,實則心存芥蒂。自被逐出宮後,他從未求助於李蓮英,即便是他一手提拔起來並在隆裕時代聲名顯赫的徒弟小德張,他也從不開口相求。他常說:“時運不濟時,抱臂忍受,不求任何人。”這種剛烈性格體現了典型的冀南人的特質。他常去後門橋的一家估衣店喝茶,那家店專門收購宮裡的物品,店主對他極為尊敬,但他從不濫用這種關係接受饋贈。附近不遠處就是大佛寺和榮壽公主的府邸,那裡有許多內廷人士,但他從未登門拜訪。

 崔玉貴喜好把自己打扮成武師的模樣。每年正月來到我家時,他會頭戴一頂鑲嵌海龍拔針軟胎帽,帽子上的毛皮宛如蒙古獵人的裝備,一眼就能看出是宮中的珍貴之物。海龍是一種體型超過水獺的海洋動物,其皮毛價值遠高於普通水獺,只有在大雪過後,皮毛才會生長出銀針般的光澤,而這層厚實烏黑、閃著銀光的長絨毛,只有海參崴地區進貢,別處並無此物,宮中稱為“崴子貨”。他身穿黑緞團龍暗花馬褂,前後均有團龍圖案,非民國時期不得穿著,領口鑲有兩寸高紫貂皮毛,古時非翰林出身者不得穿戴紫貂。領子微微外翻,露出大片皮毛,這種設計被稱為出鋒領子。內搭深湖色木機春綢皮袍,恰逢時令的銀狐嗉筒皮毛分明,展示出圓潤的狐肷部分。銀狐嗉指的是銀狐頸部下方最長最輕柔的毛皮,而狐肷則是狐狸前腋下毛皮最厚實、最美觀之處,通常會被裁剪成圓形裝飾。穿著狐嗉固然顯得華貴,但若同時配有狐肷,則可算是達到了穿狐皮衣物的極致境界。他下半身搭配玄色春綢棉褲,褲腳向後一抿,用藍色飄帶繫住,腳踏一雙飾有兩道梁和滿幫雲頭紋的粉色緞面棉鞋。上半身看起來威風凜凜,下半身卻略顯江湖氣,這大概也正是崔玉貴個性的真實寫照。他常自我調侃:“我就像猴子坐金鑾殿,再怎麼擺佈也不會有個人樣。”他一身王爺般的裝扮,卻選擇在京城大街上步行,這樣的場景在京城裡,恐怕也只有崔玉貴一人能做到。

 接近五十歲的崔玉貴,腰板挺首,背部不駝,臉色紅潤,太陽穴飽滿,與一般的太監截然不同。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就圖個活得痛快!”許多太監到了西十幾歲就己佝僂如蝦,而他卻始終保持著良好的身體狀態。他自律甚嚴,既不抽菸也不飲酒,左手時常握著一隻淺紅色瑪瑙鼻菸壺,右手拇指套著翡翠搬指。他說:“用這搬指約束我自己,免得右手去做多餘的事。”作為練武之人,能夠控制自己的雙手,確實不易。

 在此,我再補充一點關於太監妻子生活的不易。她們往往要承受太監們的狹隘心理、強烈的嫉妒心、多疑和狡猾的性格,生活如同困在盒子裡一般。例如,我的“丈夫”老劉就不允許我與任何男**談,禁止我上街或是走親訪友。唯有崔玉貴來訪時,我們才能坐下來好好聊聊,一方面是因為他了解我們的處境,另一方面是老劉對他頗為敬重。我們都尊稱他為崔大叔,而他亦親切地喚我侄媳婦。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我們開始談起老太后出走前後的事情。

 崔玉貴情緒激動地將鼻菸壺重重擱在桌上,憤慨地說:“老太后真是做得過分啊!那時候我真是忙得腳不沾地。外面義和團鬧得沸沸揚揚,首要任務就是確保宮內安全,這項重任交給了我。日夜忙碌,稍有不慎,那就是殺頭之罪。另外,我作為內廷回事的負責人,在外頭局勢混亂的情況下,每天不知道要傳喚多少次大臣覲見。外頭軍機處的事務需及時上報,裡頭的旨意也要準確傳達,我既要充當老太后的耳目,又要擔當她的喉舌,內外奔走,每一件事都不能出差錯,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在那種情況下,精力消耗極大。七月二十日那天中午,我本打算趁老太后用餐後漱口吸菸的短暫空檔,遞上軍機處請見的膳牌子最為合適。這膳牌子是由竹片製成,長約五寸多,頂部三分之一刷著綠漆,三分之二塗成白色,上面書寫請求覲見官員的職位,又稱綠頭牌子。這是我謹慎細緻之處,要在老太后面前親自遞上膳牌,一切透明公開,以防出現不必要的麻煩。這原本是我的職責所在,因此特別小心。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老太后命令我在未正時刻傳喚珍妃,在頤和軒等候接駕,並指定由我一人去傳旨。”說到此處,崔玉貴的情緒愈發激動,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