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邈一黍 作品

35.第 35 章

御駕南巡的次數少, 加上今年年初走了不到一半便折返回來的那次,也不過只有六次而已,但北巡的次數卻極多, 差不多每年都要去一趟,有時候甚至是一年兩趟。




南巡主要走水路,人員和行李都不得不精簡精簡再精簡,但北巡全程都走陸路,不需要怎麼精簡人員和行李, 這就導致每次出巡的隊伍能綿延十幾裡地, 人多車多, 速度也就不得不慢下來了。




今年北巡的隊伍格外長,已經不只是十幾裡了, 光是直郡王府二格格的嫁妝就佔了得有五六里路。




郡主撫蒙, 自有內務府依著規制準備嫁妝,但這些僅佔嫁妝的三分之一。




餘下有大半是從直郡王府帶出來的, 阿瑪和額娘早些年就為她預備下的, 還有繼福晉從去年定下婚期就開始準備的嫁妝。




最後是皇瑪嬤和幾位叔叔給她的添妝。




十里紅妝,不過是種誇張的手法,能綿延五六路的嫁妝,不說是當世之最, 但也已經甚是罕見了。




坐在惠妃車架裡的二格格卻是哭溼了一張手帕, 從出府到離京, 總共也不過一個半時辰。




她出府門, 三妹妹進府。




她出京, 弘昱、四妹妹、八嬸、四叔家的堂妹,還有八叔家的兩個堂妹,都是送她送到城門口才離開。




惠妃輕輕皺著眉頭, 這孩子還是往老八府上送晚了,二格格若是能有八福晉的五分剛硬,她就不必擔心人嫁去草原會被欺負了。




“快別哭了,日後也少哭。”




良妃掉起淚來是梨花帶雨,二格格哭得也美,但還是稍遜一籌。




如良妃那般貌美,萬歲爺的寵愛都能轉瞬即逝,可見哭得再好看都沒用,更別說哭得一般了。




“沒什麼好傷心落淚的,你阿瑪雖被拘在府裡,但性命無憂,一府的人陪著他,要說話有人說話,要孝順也有孩子在跟前。




你們姐妹雖嫁去草原,但有皇上庇佑,有你們八叔九叔和十叔幫襯,只要自個兒能立得住,就不會被旁人欺了去。




弘昱安安穩穩在老八府上待著,既不耽擱讀書習武,又不會像在上書房時那樣辛苦,你也別怪他這趟沒陪著北巡送你,這是本宮做的主。




他是嫡長子,本該在府裡陪你阿瑪圈禁,皇上心軟,這才允許他住在老八上,可你阿瑪如今這情況……弘昱還是少在御前出現為好。




不過你也用不著擔心他,有本宮和你八叔在,弘昱也不是個喜歡惹是生非的孩子。”




那孩子心性純良,既不像老大,不像已故的兒媳婦,也不似老八小時候的‘純良’,這是一個真正沒心眼兒還沒什麼脾氣的孩子。




蜜糖罐子里長大,擔不起風雨。




不像老大和老八,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明爭暗搶。




二格格換了條帕子把臉擦乾淨,抽噎聲漸漸平復,才道:“我哭是擔心日後見不著皇瑪嬤、阿瑪和弟弟。”




她們姐妹或許都會嫁到草原上,只要有心,將來總能相見。




八叔和八嬸,還有四嬸九嬸和幾個堂妹,也都是自由之身,有心未必不能相見。




唯獨皇瑪嬤、阿瑪和弟弟,一個久居深宮,一個被圈禁,一個雖僥倖留在了八叔府上,但不敢往御前湊,又如何伴駕去塞外,如何能再相見。




“只要都活得好好的,見不見面又有什麼,再說不是還能寫書信嗎,本宮自進宮起,幾十年了和孃家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天下女子大多都是這樣。”




二格格輕輕咬了咬唇,她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指婚到草原上了,按理這麼長時間她也該做好心理準備了,就像皇瑪嬤說的那樣,天下女子大都如此,成婚嫁人後便再難見到孃家人了,不獨獨是嫁到草原撫蒙的女子如此。




可住在八叔府上的那幾個月裡,南下的那幾個月裡,她看到聽到了許多不一樣的。




八嬸教她珍愛自身,教她愛人先愛己。




四嬸說,這世間女子大都過得很苦,世情如此,但不代表這樣就是對的,她們皇室之女可以先試著過得不那麼苦。




九嬸則是讓她們婚後管好手中的銀錢和嫁妝,這雖不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可若是沒有,那也是萬萬不成的。




惠妃見二格格已經止住了眼淚,人也已經平靜下來了,忍不住問道:“你阿瑪在府裡可還好?”




可有保重自身?




“阿瑪他……還好,母親照顧阿瑪很是用心,阿瑪這段時間還教了我一套拳法,是阿瑪幼時跟著宮裡的諳達所學……”




‘額娘’這個稱謂是獨屬於她生母的,對繼福晉,她們姐弟都是喚做母親,和額娘區別開來。




二格格挑揀著這一個月來和阿瑪相處的趣事,說給皇瑪嬤聽。




惠妃手裡盤著佛珠,越盤越慢,胤禵的處境已經比她預想的要好了,自古成王敗寇,她們母子對今日都有心理準備,只是胤禵這一生只能如此了嗎?




皇上慈父心腸,二阿哥被廢除太子之位後,還能被封為親王,在京中自由往來,在六部行走辦差,胤禵為何就要被一直圈著呢。




馬車悠悠往前走。




十四爺特意選了和五哥一道在御前輪值。




此次隨扈的只有四位皇子,除了他和五哥,就只剩二哥和八哥了。




兩兩在御前輪值,一天輪一次。




如果他和二哥一起輪值,皇阿瑪眼睛裡哪還放得下他,還不全看二哥了。




早些年,皇阿瑪和二哥父子感情甚篤,別說他們這些小阿哥了,就是大哥也得靠邊站。




這幾年,皇阿瑪和二哥才漸漸沒那麼膩歪。




可自從二哥搬出宮來,這大半個月裡,皇阿瑪對二哥的態度又漸漸恢復到了從前,隔三差五往二哥府上賞東西,跟二哥說話都比跟旁人多幾分耐心。




他得多想不開才會和二哥一起在御前輪值,到時候紅花配綠葉,他就是個陪襯。




二哥不成,八哥也不成。




御膳房那檔子事兒雖說已經了結了,他還替烏雅家往外掏了不少銀子呢,但他不能確定八哥有沒有查到永和宮的手段,有沒有查到是他讓額娘故意挑起矛盾的。




雖然這事兒八哥沒吃一點虧,啟祥宮的良妃娘娘也沒吃一點虧,相反還在後宮前朝立了一次威,日後恐怕不會再有人去著良妃娘娘。




雖然這事兒到最後他也沒討到好,三哥吃了回狠虧不假,可他自個兒不也吃了虧。




但面對八哥的時候,他還是免不了有些心虛,生怕八哥已經查到了、猜到了。




這個可能性可一點都不小,二哥和梁九功當年那是多隱蔽的事兒,不也照樣被八哥查到了。




心虛氣短的十四爺,雖然還是免不了要和八哥見面,但一起共事的時間是越少越好,久了,他也擔心八哥會從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驗證猜測。




長幼有序,因為和二哥一道輪值的緣故,御駕出發的頭一日,八爺不得不隨侍在皇阿瑪的車架旁,且是和二哥一起,所騎乘的兩輛馬匹之間前後只差了半個馬身子,左右也只隔了兩三尺而已。




兩個人皆不出聲,從前謙和有禮的八爺,如今在人前越來越有沉默如金的架勢了,而如今越發謙和的二爺,也不是在誰面前都能謙和起來的,在老八跟前就不行,也沒必要。




皇阿瑪知道他和老八之間的仇怨有多深,別說他放不下,就算是他放下或是假裝放下,恐怕都只會讓皇阿瑪猜忌更甚。




二爺手持韁繩,保持著和皇阿瑪車架差不多的速度,假裝身邊壓根沒老八這個人,直到被皇阿瑪叫進車內去陪膳,和老八面對面坐著。




康熙坐在上首,左邊是保成,右邊是老八,對面則是大學士馬齊。




康熙招呼完兩個兒子坐下,繼續跟馬齊說道:“常服補藥對身體有益無害,你也學過醫理,應當知曉藥性宜於心者不宜於脾……朕從不服藥,養生之道,唯起居有常,飲食有節。”




康熙暗暗把那句‘藥性宜於肺者不宜於腎’隱去,咽回肚子裡。




自知曉老八的病症之後,他對‘腎’這個字便異常敏感,老八在身側,他儘可能不提這個字,也不提子嗣。




在座的都學過醫理,又都是心細如髮之人,皇上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會被人細細琢磨,這三個人都發現了皇上說話是不太明顯的停頓,以及那句講解藥性被隱去的後半句。




二爺面色不改,皇阿瑪對老八倒是上心,上心到了連說話都怕傷到老八的程度。




不過……腎虛,老八這病症還真是別具一格。




皇阿瑪說話再怎麼小心也無用,試問整個八旗還有誰沒聽說過老八不能生的傳言,只要八王府一日沒有嬰兒出生,這傳言就不會散,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老八身體有疾,不能生養,甚至壓根就是個天閹之人。




世人就算是迫於老八的勢力和手段不敢當著老八的面說什麼,但老八這樣會看人臉色的聰明人,難道還不能從面部表情上解讀出些內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