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40k:碎裂鋼魂 作品

第8章 奧林匹亞


                 奧林匹亞。

  在莫爾斯的記憶中,奧林匹亞是一顆鬱鬱蔥蔥的青綠星球。

  在一切的一切開始之前,在流星般墜落的原體將新時代的前奏,順著無形的樂譜線,送往這顆已在舊夜中沉靜度過了太久的寧靜日子的星球之前,奧林匹亞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不聲不響,不動不搖,從嫩褐色樹梢上針尖兒般的綠色小葉子,到每個季節都在輪替的一層山崖底端的朦朦的薄霧,還有崎嶇岩石間的雪白城池,和城外灌木叢再往外的農田村莊,那些柔和的燈火顫動著微微地燃燒,淌過的溪水拍起在岸邊,喃喃地吟唱。

  人們騎著一些四蹄的動物,驅動著釘好的木車,帶著一捆一捆的獸皮、晾乾的鳥羽,或者新收的大麥,如果靠著河流和溪谷,就再加上一車用冰塊壓好的河魚,到城中央的集市裡頭去,扯上彩色的遮陽布,再在貨攤邊上放一串自己編的遮陽草帽。

  然後,就想象著回家時路過的神廟前,詩人們會怎樣地歌唱吧。

  ——來回的路上,記得要繞開路上放牧的羊群,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爭端呢?

  在城外走的時候,遠處的兵營帳篷可以遠遠地看一看,如果靠得太近,地方領主手下士兵的長矛就要橫著往門口一擋。

  他們不會讓人進去,但就算無聊到換上一身服裝,施展一點小小的欺詐術法,進到兵營裡,很快你又會無趣地離開。沒有辦法的,這些地方除了糧食、長矛架子和錢袋,還能有什麼呢。

  在奧林匹亞,去看這些丘陵,許多的森林,山谷,沒有海洋的河流,平坦的歐石楠原野,要塞,星羅棋佈的城邦,這些千百年也不改變的景象——不,再添上佩圖拉博離開洛科斯之前,最後那十餘年的恢弘作為吧!

  那麼,就還有三十年前建起的一批工廠,一些鋼鐵的蒸汽,全新的軍事防禦圈,更多的灰白或黃黑的交通道,地表上看不到但的確存在的新排水道,新的供電體系帶來的規整路燈,以及雙層的、反射著亮堂堂太陽的、在夏季需要用布簾擋住正午陽光的玻璃窗戶……

  所有的百態萬物,就這樣被星球的大氣卷著盤旋在大地上方的乳白雲層,恆定地包裹在宇宙的寂靜之中,像凝固的水晶,或封凍的琥珀,停留在莫爾斯對這裡最後的記憶中。

  如同一顆雙手可以捧起的透徹明淨的水晶球,一切都明明白白,乾乾淨淨的,匯聚成一個柔和而有節奏的熟悉的字眼,奧林匹亞。

  他的……家?

  他說出過這個詞嗎?莫爾斯想,他沒有。

  莫爾斯知道一定會有些不一樣。他失去的時間是二十年,與奧林匹亞作別則超過三十年。

  這段時間倘若放在舊夜裡,連一分鐘、一毫秒的長度都比不上;但現在是大遠征,在那明朗的、光華萬丈的夢一樣的偉大希望閃耀的日子裡,萬物競發,夢影閃爍,歲月變化得快得不可思議。

  雖僅僅幾十年的時間,卻不難想象,這顆星球上的人能夠補足跨越數百年的科技進展,在佩圖拉博和卡麗豐的指引與規劃之中,在基因原體親自的篩選和率領之下,奧林匹亞再怎樣變化,都不為過。

  忽然之間,一切都出現了,更新了。那顆星球出現在他的視線邊際。他沒有目標的想象,一下子猛烈地撞上了現實的這一片河岸。

  那些閃亮的細細的絲線,由金屬編制出的珠冠般的單絲網,明擺著就到了他的眼睛跟前。

  浮在軌道上的空間站,在漆黑的宇宙裡,突然沙沙作響一般地一圈圈出現,構成數條相互交織的人造的銀絲花斑條帶,織在整顆星球的外部。

  不計其數的商船在空間站與太空之間交換,數量雖不如人類帝國的核心王座世界泰拉,但其以奧林匹亞的似雪雲層和若隱若現的青翠地表為背景,結合精心規劃的條理性,帶來的規律的穿插和交換,反而強調了規則性與實用性相互結合的美感。

  在雲層之後,曾經如油彩般深淺不一的綠色星球中,一條條順著地勢而行的銀黑牆體,令莫爾斯聯想起星際戰士肩甲上的銀邊,抑或是天鷹旗邊沿飛揚的流蘇,將原始的青綠素材重新分割、利用,轉換為經過調整的、適應全新時代的另一種東西。

  奧林匹亞。莫爾斯想。

  它就像一棵枝葉繁盛的老橄欖木,濃綠一片,聳立萬年,枝椏和嫩葉子年復一年地私自搖晃著,在偏僻的平原荒野裡,沙沙地對著它們自己說話,讓寰宇黑絨般厚重而隱蔽的天幕蓋著它。

  直到有一日,人們找到它,發現它,用金銀的綵帶點綴它,讓它被重新發現了,讓天空重新地用另一種明亮又歡欣的方式籠罩著它,直到它被千千萬萬道金光重新地噴灑上一層清亮的釉。

  它不一樣了。不再是以前的奧林匹亞。即使它依然用著那個尤其古老的名字,但它卻已經離開了莫爾斯的記憶。

  不止是第三十個千年的記憶,它真正離開的,是三十個千年之前,那些曾經屬於他,也唯獨屬於他,與其他寥寥數個幸運或不幸者的記憶。

  那個更為遠古的奧林匹亞,最初的那一個。

  莫爾斯不確定該怎樣形容現在的……奧林匹亞,現在它是一顆獨屬於佩圖拉博的星球,鐵之主的試驗城與理想國。它是關於未來的一個前瞻性的縮影,和對過去的變革宣言。

  他靜靜地隔著鐵血號的舷窗,望著被改變後的星球。

  舷窗當然是關著的,反射出他自己的臉,那張被亂糟糟的黑色頭髮劃分出的蒼白的臉孔,以及似乎總有些嘲諷意味的神態。

  從外表上看,他是沒有什麼變化;但佩圖拉博和奧林匹亞在向前走,帝皇率領的時代在不斷地邁步,把鄉間小路上不利於載具前進的水坑、樓梯扶手上剝落的木屑和田地邊緣細瘦而迷人的野花拋在後面。

  莫爾斯聽著血液在擬造的血管裡平靜地流動,他並不感到彷徨或者困惑,也不十分激動。

  如果他仍然喜愛這片土地,那麼就是因為它是佩圖拉博的作品。

  ——突然,所有的思想都相互聚合,構成一根綿長的線繩,穿過迷宮,通向一個明確的終點:終點寫著一些字,讀起來像是他許多年前熟悉的語言,意思大致是,這裡名為奧林匹亞,但不是泰拉的奧林匹亞。

  從一開始就不是。

  在漫長的時間河流中,它曾經一度相似過,成為過……或許這份相似裡也有他的幾分手筆吧,他不會承認。

  現在,當河流分叉,星球選擇了更好的河道時,它就永遠不再是了。

  不,這又有什麼不好呢?他從來不是執著在過去中的人。

  佩圖拉博的成就令他驕傲。

  他從窗邊轉身,許多熟悉的面孔都聚在佩圖拉博的辦公室中。

  無聲無息得如同不存在的康拉德·科茲;坐在文件堆上的馬格努斯;象徵著荷魯斯·盧佩卡爾的那塊數據板——此時板塊畫面中央空空如也,只剩一張標滿軍事標記的地圖掛在書桌後的牆上;各自佔據一張單人沙發的福格瑞姆與費魯斯·馬努斯;因為室內太過擁擠而跑去走廊上聊天的安格隆與伏爾甘……

  當然,還有佩圖拉博自己,換回奧林匹亞式的託加長袍,握著另一塊數據板,坐在他的鋼鐵座椅中。

  “莫爾斯,”佩圖拉博說,放下平板,指了指窗外,“鐵血號即將抵達能看見我的太空要塞的星球半面。”

  “你的太空要塞啊……”莫爾斯挑起一邊的眉毛,用他平時無所憂慮的輕快狀態說話,“和山陣號比起來怎麼樣?”

  “從哪個方面比較?”佩圖拉博問,“我要從哪個角度開始陳述鐵原號的優點?”

  在他背後,福格瑞姆發出一聲輕輕的笑。

  “羅格·多恩把他的山陣帶來了,如果能直接放在一處比較,就是費魯斯最喜愛的競爭模式,”鳳凰說,“這還是我第一回看見兩座太空要塞位於同一個恆星系內。”

  “它來了,”科茲說,以他獨有的夢囈般陰冷的口氣說,但這次卻是用於描述現實而非幻象,“鐵原號?”

  “鐵原號。”佩圖拉博確認道。

  他從鐵椅中站起,來到窗邊,凝視著它的造物逐漸在奧林匹亞星球朦朧的邊緣顯露的輪廓。

  首先是一道約有三分之一個奧林匹亞直徑長度的鐵灰色線段,出現在星球的側邊。接著,線段向一側展開了,變成一段彎弧,又擴成一道彎月般的邊,最後,一輪鐵灰的圓環正對著鐵血號的窗,定定地停住。

  在這直徑約兩千千米的鋼鐵空心圓環框架外側,隱藏在密封完好的鐵質縫隙背後的,無疑是眾多的探測儀器、遠程炮臺和虛空盾發生裝置,任何一段圓弧,都可以補充一支艦隊的火力輸出——並且火力水準對標的自然是鋼鐵勇士的滿編攻擊性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