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長街上,眾人圍觀三善真人的屍體,不敢上前。




青州百姓面面相覷,此事太突然了,剛得知三善真人做過的惡事,他就從高樓墜落,死了。




墜落時,頭顱先落地,鮮血溢滿青石板,還摻了點白色的腦漿,死狀慘烈,四肢的骨頭摔得脆響,身體是扭曲的,手腳皆歪著。




他們頓感五味雜陳。




謝溫嶠疾步從茶樓下來,近距離看三善真人的屍體,更是觸目驚心。他死在了青州百姓面前,以一種似壯烈又不堪的死法。




祁不硯到底和三善真人說了什麼?謝溫嶠無從得知。




他是官,卻不是能濫用權力的官。大家都有目共睹,是三善真人自己從高樓跳下,與他人毫無關係,謝溫嶠不可能審問祁不硯。




謝溫嶠轉頭喚衙役過來替三善真人收殮屍身,這裡是青州大街,總不能讓他的屍身繼續留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影響並不好。




段二夫人站在人群中看著這一幕,眼神很淡漠。




他死了。




死在他救治過的青州百姓面前。




可笑。




身為三善真人的……應該叫他趙文,身為趙文的女兒,段二夫人自小便怨恨他,恨他始終沉迷於醫術,扔下家裡不管不顧。




她本名為趙璇,是趙文獨女,自小跟母親相依為命,有沒有趙文這個爹,都沒區別,畢竟他不曾管過他們,心中只有他的醫術。




母親死的當天,趙璇去找趙文,他正在為治病救人而煉藥。




他沒見她。




她抱著母親屍體哭了一夜。




等趙文煉完藥回家,已經是三天後,趙璇還抱著她母親的屍體,時值盛夏,屍體都發臭發爛了,他這才知道是妻子死了。




趙文看見妻子的屍體時是落了淚,像悲痛欲絕般。可趙璇哪能不知道他,在他心中,醫術、煉藥永遠排首位,她們只能往後排。




趙璇恨趙文。




既然那麼愛醫、煉藥。




為何要娶妻生女,為何要禍害她母親,把家中事務全扔給她母親操持。不成婚,他一輩子跟那些破醫書和煉藥過日子,不好?




煉藥、煉藥,煉藥。




他就只知道煉藥。




趙璇要去把趙文煉藥的東西全砸爛,卻被視煉藥為命的他一怒之下趕出家門,他曾說過,如果無法煉藥,還不如讓他去死。




她也有骨氣,自那天起,沒再回過那個家半步。




趙璇選擇自力更生。




隨著三善真人的名聲在青州越來越響亮,趙璇夫君的阿爹又是很信奉玄妙觀,他們見面的次數增多,但她視他為陌生人。




在知道趙文用活人來試藥後,趙璇覺得他簡直瘋了,為煉出好藥,早已違背當醫者的初心。




趙文是用藥救了青州百姓。




可他也害了紅葉村。




還間接地害了她的夫君,到底是功大,還是過大呢。




趙璇不想再去分辨。




趙文一開始不在乎名和利,但他想有個能令自己無所顧忌地專心鑽研醫術、煉藥的環境,這是他成為三善真人的主要原因。




昔日的趙文家境貧窮,煉藥的銀錢大多是用她母親的嫁妝。




成為三善真人後,有皇帝的賞賜,官員的巴結,青州百姓的信奉,想如何煉藥就如何煉藥,煉藥的銀錢有了,煉藥的地方也有。




這是名利帶給他的變化,他想保持現狀就必須得保持名利。




三善真人享受煉藥。




願意為之付出任何代價。




他也享受煉藥成功的過程,沉迷於此,如痴如狂。若有人說,有個法子可以令他煉成百年難得一遇的好藥,他恐怕連死都願意。




無論如何,趙璇恨趙文的心不改,見他死了,無悲傷之情。




路是他自己選的。




結果也應該由他來承擔。




趙璇牽住段二公子的手,離開這條彷彿還飄著血腥味的街。




段二公子並未看到三善真人墜樓的那一幕,她及時地捂住了他的雙眼,不想讓三善真人的屍體汙他的眼,三善真人沒這個資格。




下人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




段二公子的腦子是好不了了:“我、我想去玄妙觀。”




他要去玄妙觀做什麼呢。




忘了。




餘光掃到街上的一抹紅,段二公子顫抖,他就是想去玄妙觀,似乎是想去救人,那些村民。




很快,他腦子又亂了,忘記答案,問題回到當初,他要去玄妙觀做什麼呢,段二公子耷拉著腦袋,一遍又一遍唸叨玄妙觀三字。




趙璇抬手。




段二公子以為她又要打他。




趙璇卻撫過他的臉,像是向他道歉在玄妙觀山下的那一巴掌:“夫君,以後這世上再無玄妙觀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




鍾良見祁不硯安然無恙歸來,欲言又止,想問三善真人怎麼了,還想問三善真人為何找他。




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鍾良決定送他們回村裡後,再找人打聽。他坐在牛車前,利落地揮動鞭子,趕牛往紅葉村方向走。




牛車顛簸,賀歲安本就因病頭暈,被顛得更暈了。




她雙手抱著兩包藥,想閉上眼皮,好好睡一覺,卻又硬撐著睜開,要等回到紅葉村再休息。




所以賀歲安會忽地不受控制閉眼一會兒,忽地睜開眼幾秒,緩解自己想睡覺的慾望。太想睡覺了,她看人時,瞳孔是沒聚焦的。




燒尚未完全褪去。




賀歲安的臉仍是潮紅一片。




泛紅的臉與看人時沒聚焦的瞳孔,使她看起來多了些呆愣。




牛車四面透風,賀歲安的頭髮被風吹得亂飄,吹到臉上,弄得她很癢,打了個噴嚏。祁不硯用手壓下她的長髮,放在掌心把玩。




在他們離開醫館前,老大夫給了賀歲安小小一塊跟木頭片似的藥,讓她含在嘴裡,




說是能減輕因發熱引起的喉嚨痛與口乾。




藥片雖小,但藥味很重。




賀歲安感覺自己呼氣吸氣都是透著一股藥味的。




她記得祁不硯是不太喜歡藥味的,默默離他遠點,賀歲安離得遠了,長髮便從他掌心滑落。




祁不硯看向她。




賀歲安毫無所覺地靠在牛車用來隔開前座和後面的木板。




回紅葉村的路途一直顛簸著,賀歲安雖不太舒服,但也在顛簸中不知不覺中睡著了,鼻子有點塞,她用嘴輔助呼吸,唇微張。




鍾良趕車期間晃了下神,牛車的輪子壓進了一個坑,顛簸更劇烈,賀歲安腦袋往旁邊歪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