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與此同時的長街角落,有不少人影晃動,沈見鶴撩起袖袍,手指勾著只錢袋,在給幫忙放孔明燈的人發銀錢,一人一文錢。




他邊發著銀錢,邊想,自己真是個樂於助人的大好人。




沈見鶴今天下午沒事幹,從長安城外河邊回來後,又不想閒著,待在另一家魚龍混雜的熱鬧客棧裡跟人玩賭銀錢,叫嚷得厲害。




正賭得起興,有人喊他。




回頭一看。




那不是賀小姑娘?沈見鶴見她來找他,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這家客棧裡大部分是打著赤膊的粗男人,他們在長安乾的是苦力活,平常不太注意這點,再加上客棧裡沒女子,更不會注意了。




賀歲安出現在此處顯得很是突兀,眾人不約而同朝她看去。




沈見鶴忙不迭地收好自己扔在賭桌上的銀錢,他作為前輩,可不能教壞人家小姑娘,拉住穿著紅色齊胸襦裙的賀歲安走出客棧。




到客棧外頭,賭銀錢的聲音便小了很多,沒等沈見鶴問賀歲安的來意,她自己紅著臉說了。




沈見鶴萬萬沒想到賀歲安來此是為了借點銀錢。




他知道他們將拍賣水玉玦的千兩黃金全歸還給落顏公主了,但賀歲安為何不直接問祁不硯借,卻拐個彎跑來這裡找他借?




難道祁不硯沒錢?也不太可能,他沒錢了可以用身上的銀飾,隨便拿一樣去當就有錢了。




沈見鶴不是不肯借錢給賀歲安,借是可以借的。




就是他疑惑她借錢幹什麼。




賀歲安也不瞞著沈見鶴,說她要去買很多很多的孔明燈,還要買筆墨,在孔明燈上寫字。




來找沈見鶴之前,她通過問人找到長安城內可以買孔明燈的地方,貨比三家,選定了一家孔明燈質量最好,也不是很貴的鋪子。




可賀歲安沒那麼多銀錢。




她又不是買一兩盞,而是要買數百盞,數目多,所需銀錢自然多,賀歲安囊中羞澀,只能找人借了,住在隔壁的沈見鶴是首選。




沈見鶴給了賀歲安一袋沉甸甸的銀錢,不解地問:“你為何要買這麼多孔明燈?”




賀歲安牢牢抱住錢袋子。




菜籃子裡的紅蛇探出扁腦袋,它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只要賀歲安沒事就行,看了眼又躺回籃子裡,蜷縮顏色鮮豔的身子。




“買來晚上放。”




她說。




沈見鶴擔心賀歲安一個人會出事,陪她去買孔明燈,買完孔明燈,他們就在賣孔明燈的鋪子待了幾個時辰,賀歲安要寫字。




賣孔明燈的老闆大賺了一筆,高興得很,他們待多久都可以,於是她買筆墨到這裡專心寫字。




鋪子裡滿是紙墨的香氣。




沈見鶴想幫忙,賀歲安卻想自己親手寫完所有的孔明燈,他幫不上忙,便守在一旁看她寫。




不得不說,這字不太好看,賀歲安似乎不太習慣寫這種字體,落筆生澀,她特地




將字寫得很大,放到半空中也令人看見的那種。




看到生辰快樂這四個字,沈見鶴就猜到了她這樣做的原因。




賀歲安身邊只有一個祁不硯,祁不硯身邊也只有一個賀歲安,賀歲安還能為了誰,悄悄又費盡心思地做這些事呢,不難猜。




沈見鶴笑著搖搖頭。




搞定孔明燈上的字,賀歲安又拜託沈見鶴找人放孔明燈,要同時放數百盞的孔明燈,單憑一兩個人是做不到的,唯有請人幫忙。




沈見鶴受賀歲安之託,在今晚找到一批人來放孔明燈。




此時此刻。




數百盞蘊含著祈願之意的孔明燈徐徐飄在蒼穹中,穿過夜色,點亮漆黑,剎那間,星漢燦爛,繁星綴滿天際也不過如此。




長安城內的百姓抬頭均能看見這滿天的孔明燈。




客棧,掌櫃、小一趴到窗前,欣賞被孔明燈點綴的夜空。掌櫃眯眼看上面的字,暗道寫字之人真有勇氣,寫成這樣都敢放出來;




公主府,落顏公主立於庭院中,仰望著自由飄蕩的孔明燈;




一座簡樸的府邸,謝溫嶠坐在窗邊回想今夜聽到的事,手握卷宗,眉頭緊擰,餘光掃見劃破黑夜、象徵著光明的孔明燈;




已在謝府住下的蔣雪晚拉著蔣松微,不諳世事般,開心道:“三叔,你看,天上好多燈。”




偏僻街巷的宅院,蘇央負手而立,莫名想家了。




年幼時,蘇央曾與父親放過孔明燈,可一日未查清真相,她便一日不能歸風鈴鎮,歸家。




蘇央稍有失落。




隨即,她打起精神回房。




拍賣行高樓,崔姨無聲念過孔明燈上的字,生辰快樂。四月十九,今天好像是祁不硯的生辰,長安城內也有人在今天過生辰麼。




有人輕步走來,貼心給崔姨披上了一件外衫,溫聲細語:“晚上的風有點大,小心著涼。”




崔姨回眸。




劉衍淡淡一笑。




給她披上外衫後,他轉身要離開。崔姨從後面抱住了劉衍的腰,他佩戴在腰間的玉玦被她扯得晃了下,她喊道:“劉衍。”




這世上很少有人會直呼他劉衍,皇帝只會叫他一皇弟,其他人是不敢直呼他名字,因為他就算是個閒散王爺,也是大周的王爺。




只有崔姨敢。




她是江湖人,不講究這些。




在遇到劉衍前,她不能理解那麼聰明的祁舒當初為何會載在男人身上,被邊以忱偽裝出來的和善所騙,陷入他的溫柔鄉。




在遇到劉衍後,崔姨慢慢能理解祁舒的心情了,原來自己的心有時也是不能被自己掌握的。




譬如,此刻的她。




崔姨將臉貼近劉衍後背,少見的柔情道:“劉衍,你以後行事前,可不可以多考慮下我。”




劉衍掌心覆上崔姨抱著他的手,似安撫般地拍了拍:“崔娘,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只需要打理好你開的拍賣行即可。”




翻來覆去都是這句




話。




她聽膩了。




劉衍終身未娶,膝下無一兒一女,卻也從未提過要娶她,自他們相識到今日,崔姨等了他十幾年,不料等來的還是這樣的結果。




老孃不伺候了,崔姨怒火中燒,在劉衍的目光下,猛地扯下他給她披的外衫,果斷扔到地上,再踩過去,踩幾腳,走了。




劉衍沒追她。




他倚到高樓的圍欄上,面無表情地看似乎數不清的孔明燈。




*




幾盞孔明燈飄過客棧屋頂。




賀歲安指著孔明燈,搖了下祁不硯手腕,他腕間的蝴蝶銀鏈擦過她:“許願,你許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