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來敲門 作品

六百四十二章 奪三職

    章越獨自策馬於汴京的道上,此刻心底煩悶至極,前些日子方知制誥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但今日卻連續開罪了官家和王安石,好似這寒徹的秋風一下子將人吹了個透心涼。

    章越打發唐九,張恭二人回府,自己一人騎馬在街頭信馬由韁地亂逛。此刻冷風直吹下,反而令他腦袋覺得更疼,兩側臉頰好似火在燒般通紅通紅的。

    章越心想,難道作官要學鄧綰那句名言笑罵由他,好官我自為之?

    官家既是這麼信任自己,一切隨著他就是,自己多什麼嘴,順順利利拜公侯不好嗎?

    明知道官家非要用兵橫山,自己幹嘛這麼不長眼去反對他。

    即便是橫山敗了,也是韓絳當主要處分,自己最多被牽連到一些而已。

    為此而失去官家的寵信實在是不值得。

    章越騎馬信步街頭,卻見一輛馬車突在自己馬前停下。

    “娘子!”

    原來十七娘見章越一人打發了唐九,張恭在外閒逛不回家,心底不放心便出來尋他。

    十七娘眼見章越這般心疼地道了句:“官人!”

    章越坐上馬車,此刻只覺得滿心委屈,然後與十七娘將事情道出。

    十七娘也不說話,便靜靜地聽章越一句一句地道來。

    章越握住十七娘的手道:“我如今不是卑官了,又兼驟得了舍人之位。”

    “並非是高官厚祿如何如何,我便為這五斗米折腰了。只是昔日我有恩德於先帝,頂撞也便頂撞了,但今日官家有恩德於我,一直以來信任有加,我如此當面與他翻臉與白眼狼何異。”

    頓了頓章越問:“娘子,你說我當如何辦呢?”

    十七娘道:“官人早已有了決斷,我又何必多言呢?你也知道,家裡家外的大事都是由你拿主意的。”

    章越點了點頭。

    十七娘笑道:“官人,此時清風樓新酒料想是上了,你陪我去一趟吧!”

    章越陪同十七娘買了清風樓新酒回到府,便進了書房。

    陳媽媽道:“主母,蟹已是蒸好,可否叫老爺”

    十七娘道:“我親自端進去吧!”

    陳媽媽勸道:“可是主母你剛有了身子”

    十七娘笑道:“些許事不妨礙的,你們都別去書房打攪老爺。”

    陳媽媽道:“是,主母。”

    陳媽媽順著十七娘的目光看去。

    秋風送晚,燈火之下,章越已在桉頭書寫,容色堅毅。

    廚房煮好了秋時新上的新螯,十七娘再配了姜醋醬及一壺新酒,親自端至章越的書房。

    十七娘看見章越正全神貫注地書寫扎子。

    章越曾與十七娘道,筆就是劍,章就是鎧甲,讀書人搏殺於朝堂上,就如同武將搏殺於疆場。

    這裡就是讀書人的生死之地。

    章越如今已位列兩制,兩制大臣有一項權力,就是可以書寫扎子。札子就是專奏,不必經二府,直給官家御覽,屬於大臣與官家一等私下談話。

    此刻對十七娘入內,章越竟恍然不覺。

    十七娘將酒蟹放在章越桉頭,然後悄悄退了出去。

    汴京的晚上仰頭望去,繁星參鬥,落光葉子的枯枝將夜空繪製,屋舍內燈火猶亮,窗戶紙上勾勒出一個男子奮筆疾書的影子。

    “人臣者,必須有地方之任,乃可居廟堂之地。制誥者,館閣之名流,讀書人之表率”

    “臣沒有親歷地方,非蒙陛下擢拔,此刻仍身在山林,與草木同朽。臣對陛下知遇之恩唯有犬馬以報臣出身卑微,器識不能弘遠,本不足以襄贊左右,惟職務所在,故直言上諫

    官家讀畢章越的奏疏,眼眶微微溼潤感觸道:“章卿是忠於朕的”

    章越此疏情真意切,不僅再次陳述了自己用兵河湟之意,反對正面奪取橫山之議,認為太急,同時章越表示願往邊地為親任,而不是身在幕府指手畫腳。

    言語至此,官家也反省昨日自己言辭過於激切,當堂與章越發了脾氣。不過官家感動歸於感動,還是對章越再此反對他出兵橫山而感到有一些生氣。

    可以肯定無論是誰勸說,都不能動搖他用兵橫山,畢其功於一役的決心。

    這時候王安石來見。

    官家與王安石對坐。

    官家將章越的扎子給王安石過目,王安石看後對官家道:“陛下,臣這裡也有一封章越的札子要稟告陛下。”

    這封札子王安石本就是隨身攜帶,見官家奉上。之前他並不知道章越與官家因河湟與橫山攻略之間,發生了嚴重的分歧。

    官家看了王安石的札子道:“太學竟公然反對新法,這學生言語諷刺竟被置為上等。”

    王安石道:“這蘇嘉正是前舍人蘇頌之子。”

    官家問道:“章越管勾太學,他知是不知?”

    王安石道:“料是不知,但難辭其咎。”

    官家想了想道:“朕如今需用心西夏之事,國之大事,在祀在戎。”

    王安石道:“陛下當有此斷,至於用兵西北,臣以為用兵之道一奇一正,奪取橫山可以為正,收復河湟可以為副。”

    這個時空,王韶雖改投韓絳帳下,但王安石對河湟用兵還是保留著一個支持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