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來敲門 作品

一百六十一章 恩惠

    ()        陳襄所住之處算得偏僻陋巷,左鄰右舍所放爆竹聲甚是吵鬧。



    狹廳之內,幾名老僕忙裡忙外。



    就在如此場合,陳襄章惇二人說著話。



    陳襄看到章越即呼其坐下來說話。



    章越坐在側旁,章惇坐在正面。



    章越坐下後,陳襄笑對章越道:“吾方才與子厚談詩,不可為貪求好句,而至理不通,成為語病。”



    “譬如我言‘袖中諫草朝天去,頭上宮花侍宴歸’,誠為佳句,然而進諫必以章疏,何來用稿草之理。”



    “而子厚卻舉例,姑蘇臺下寒山寺,半夜鐘聲到客船。真可謂佳句,但轉念一想,半夜三更豈是打鐘之時?你可要好好記下,以後寫詩切不可貪求好句,要以平實近人為上。”



    章越聽了道:“學生記住了。”



    陳襄點了點頭,但見章惇道:“先生,我先行一步。”



    陳襄擺了擺手道:“先慢著。”



    陳襄對章越道:“三郎,你先與我說說今年在太學都學到了什麼?”



    章越道:“回稟先生,除了詩詞文章外,衣食住行皆有所得。”



    陳襄笑道:“就說說食如何吧?”



    章越道:“回稟先生,學生在太學裡饌堂,食常不得一飽,唯獨菜湯不限,憑學生自取而食,故常多舀幾碗湯充飢。菜湯煮那麼一大鍋,平日不用勺子攪一攪,就顯得清澈見底。人人都想打些菜羹來墊墊肚子,但如何打菜羹來倒是一門學問,學生這一年來在饌堂裡沒學別的,就學瞭如何舀菜羹了。”



    陳襄失笑:“這還真是門學問,三郎,你說一說。”



    章越道:“是先生,學生日久積累經驗,還以口訣傳給同窗,這口訣就是‘溜邊,沉底,輕撈,慢起’。”



    章越說完陳襄身旁的老僕已是忍不住失笑。



    章越還煞有介事與老僕道:“老丈或聽不懂,我就仔細些說,就是‘一勺幹到底,順邊慢慢起,心裡不要慌,一慌全是湯!’這舀湯真是一門學問,真可謂博大精深。”



    陳襄聞言倒是不以為忤。



    章惇道:“說話夾槍帶棒的何用?聽聞你功課甚差,差些還被太學罷黜回鄉去了。”



    章越閉口不言。



    章惇道:“既來了京師快一年,也不知去見見二姨?”



    章越道:“見過了。”



    “何時見過?”



    “在惇哥兒寄家信時見過了。”



    章惇看向章越道:“你如今這番言語還是怪我不寄家信?”



    “哪裡敢怪,當初惇哥兒逃婚離家時,我已不敢有此奢望。”



    章惇道:“也好,今日看來你是要我把話說個明白,是否?”



    章越道:“當然,我自不同人口中聽了,惇哥兒你逃婚的說辭,各個都在給你找理由,旁人都不如你說,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章惇默然。



    陳襄道:“你們兄弟自聊。”



    說罷了陳襄離去。



    章惇,章越二人之間氣氛一時凝固。



    章惇道:“你這就是‘如愚見指月,觀指不觀月。計著名字者,不見我真實’。”



    “逃婚是月,還是指?”



    章惇道:“你要的情由是指,你即要給說法,那我也不妨告訴你,當初我在鄉雖是縣學第一,但建州實是藏龍臥虎,想要解試及第甚至還難於省試。故而我離家只是因蘇州漕試易過,而建州解試難,僅此而已。”



    章越道:“那即過了漕試,為何最後不接旨授官。”



    章惇肅然道:“無他,真宗皇帝當年詔雲‘兄弟毋並舉’,堂叔祖父的事難道忘了麼?”



    “可是曾家還四兄弟皆中進士。”



    章惇道:“當今官家的事,如何與真宗朝時並論。”



    真宗朝時,章家章頻與章頔二兄弟同中了進士,但真宗皇帝卻下旨道兩兄弟只能選一個及第。最後章頻棄了進士不為,讓給弟弟章頔及第。



    章頻就是章楶的祖父,與章越章衡都是未出五服的關係。



    章惇道:“六年後,堂叔祖進士及第,授試秘書省校書郎、知南昌縣,你可看出什麼?”



    章越道:“試秘書省校書郎是京職,一科進士中唯有二三人方才授予京職,其餘進士都是選人。”



    章惇道:“然也,這是真宗皇帝補償堂叔祖的。上一科子平已中了進士,官家為了平衡,故壓了我的名次。”



    “與其著急做官,倒不如考制科或是押後一科。不過是遲兩年中進士而已。”



    章越道:“我還道你心高氣傲,不肯接旨。”



    章惇道:“這要看如何選了,你手中有多少籌碼,才可丟多少籌碼。”



    “就如同人生在世,你也會遇到很多人,很多人看得上你,正因為如此,其中有些自己看不上,該丟就丟該拋就拋,不必留戀即是。”



    章越氣笑道:“這麼說我與哥哥就是惇哥兒你丟下的?”



    章惇道:“你要情由,我也給你情由。當初我中了進士,聽聞到了家裡,哥哥藉著我的名義收了不少錢財,而你也立即不思上進,到處相姑娘去了?”



    章越不由一滯,這話倒是真的。



    章惇道:“若你們如此,那我也不必看得上了。”



    章越神色鐵青道:“我明白了,惇哥兒永遠是顧自己的人。以往我還有些幻想,或一直在心底給你找情由,如今倒是徹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