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來敲門 作品

第237章 團圓

    章越雖勸了黃履,但黃履還是追出去與對方道歉。



    對方知道了不僅沒有著惱,反而還與黃履成了不錯的朋友。



    此事著實令章越感慨士風純粹,



    這也是學校是人脫離家庭後,接觸第一個社會。



    同學之間沒有利益關係,故而感情也是頗為純粹,大家今日吵吵鬧鬧,第二日就能和好如初。



    但進入社會,學校裡純粹,沒有心機的一套就行不通了。故而章越想起自己剛畢業時那段,屢屢掉進老江湖的坑裡或沉醉在雞湯畫餅裡不能自撥。



    這時人也開始複雜了,懂得些許職場手段,因為必須要自己保護自己。



    但無論怎麼說經歷過學校生活一段的人,風氣都比較正,因為不必太早見識社會里人心鬼蜮的一面。儘管這份書生氣令自己一開始屢屢碰壁,但若能留待以後,必有大用。



    很多時候人生的成就,恰恰是努力在個人慾望的方向上。



    故而統治者見識到這一點,在明朝有‘科舉必由學校’,‘府、州、縣學諸生入國學者,乃可得官,不入者不能得也’之言語。



    說白了‘野生’讀書人不能為官,一定要正規院校畢業的才行。



    隱居終南山那一套到了明朝徹底不管用。



    至於章越對於王安石變法裡‘三舍法’是支持的,在太學裡實行三舍法,用學校取士來取代科舉取士。



    後來蔡京更是貫徹這一主張,將三舍法推行至地方。



    不過王安石讓在校讀書人都要讀他撰寫的《三經新義》就……



    入秋後,太學下了好幾場雨,一陣秋雨一陣寒。



    天也漸漸冷了,不過稍稍放晴後,街面上那叫賣香印的鑼聲就會響起。



    各個衙門這時要辦賽神會酬神,老百姓也是如此,酬神就要燒香印,如此香印販子便出沒在大街小巷中。



    至於賣香的販子要敲鑼而不口頭叫賣,因為‘香印’與‘匡胤’諧音啊。



    以往天子入秋後會駕臨太學行三老五更之禮。



    今年官家身子不太方便(一直生女兒),看來是罷了。不過即便是天子不能來,太學中也是不免要在入秋後吃喝一頓。



    太學裡直講,博士與學正,學錄與各齋長,齋諭到了這日要吃酒。



    章越吃了一頓酒,席間聽人說起這三老五更之禮,也是很有意思。



    這是從周禮傳下來的,天子要以父親之禮事三老,以兄長之禮事五更,這是一等敬賢的傳統。



    到了唐朝時候還保留,天子不僅要對方三老行跪拜之禮,在宴會上還要為了他切肉斟酒呢。



    可是宋朝就不同了,雖有三老五更之禮,但天子出迎和相送免了,同時也免去了跪拜之禮,切肉的活也由官員代勞了。



    幾位博士酒喝多了,不免嘆息了幾句。



    如今禮賢敬賢不如漢唐多矣。



    章越則心道,居然還有這操作,從元朝起大臣們面對天子都要跪著說話了,到了宋朝居然這一點還拿來批判一番。



    再說宋朝文書裡提及尊貴的人,要用平抬的書寫方法。到了後來平抬漸漸不見於書信了,為何只有皇帝才配有這待遇。



    想到這裡,章越不免又多喝了幾杯。



    從取士到禮賢再至稱謂,宋朝雖說一直有‘虛君’之制,但君主之權卻遠非漢唐時可觀。



    章越坐在齋舍裡讀書,卻有人告知一位名叫李楚的商人來尋。



    章越先想了一會李楚是誰,後來才記得這不是自己當年賣攪車的人麼?虧了他一千貫錢,自己才如願在汴京買房。



    此今找上門來……不知是賺錢了還是沒賺錢?



    當即章越去了太學外的酒肆看見了李楚,但見他衣著光鮮,神采飛揚。



    章越仔細打量了一番,一個人得志和失意時那份氣色是瞞不住人的。



    位高權重的人,那份意氣飛揚是掩也掩不住的,而有的官員一旦退下去後,頓時比很多人老得還快。



    章越與李楚作禮。



    章越笑著問道:“李兄看你的氣色,近來應是賺了不少吧。”



    李楚嘆道:“哪裡的話,這些年就賺些許辛苦的跑腿錢罷了。”



    章越聞言笑道:“這麼說,我的攪車不好了?”



    李楚忙道:“怎敢這麼說,章兄咱們去孫羊店吃酒去。我吩咐廚子給燒了黃河鯉魚。”



    章越忙道:“不必大費周章這裡就好,我一會還要去拜訪先生呢。就在此遭。”



    二人推辭了一番,章越還是退步過,隨李楚前往孫羊店。



    這孫羊店又稱孫羊正店,是當今七十二正店之一。



    到了正店但見門前用竹木與彩帛搭起一座高大的門樓,足足有兩三層樓之高,即便在遠處也能一眼望見。



    時已至傍晚,但見店門前有三塊‘燈箱’幌子。



    幌子分別大書‘孫羊’,‘正店’,‘香醪’數字,內置著燭火,看去一片明亮。正好孫羊正店剛上了新酒,店家就請來了穿著花枝招展的官妓私妓捧著新酒招搖過市,左右有人敲鑼打鼓著隨行,以及諸行社隊迤邐了整條街道。



    李楚見章越看的入神,不由笑道:“天下有九福,咱們汴京人有四福,章兄可知?”



    章越笑道:“是哪四福?”



    李楚道:“錢福、眼福、病福、屏帷福。”



    這形容倒很是貼切,章越站在汴水河畔,但絕河邊的微風輕拂來,眼見街道上這車水馬龍與燈火輝煌的孫羊正店一併融入汴京夜景。



    汴京的聲色犬馬,難怪令人目眩神迷。



    二人走進孫羊正店,章越抬起頭看到門首的‘紅梔燈’。



    章越早聽過這孫羊正店的名聲,如今雖說是第一次來,但看了此燈就知此酒樓不簡單,這說明店內提供某項特殊服務。



    章越不由感嘆,早知如此剛才就不推辭一番了。



    章越與李楚入席後,先說些閒話,然後酒菜一系列上呈推杯換盞後。兩名容貌上佳的妓女走來此處,她們既穿著汴京時興的旋裙,一人著粉一人著紫,挪步間盡顯體態婀娜。她們桌旁抱著琵琶,柔聲唱起了柳永的曲子。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