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來敲門 作品

第244章 王安石




    並且這二人態度也很堅決。



    因為修起居注長陪天子身邊,這是一個天子親自考察官員的機會,多少官員求之不得,十分令人眼熱。



    故而消息一出,不少官員對二人難免有些羨慕嫉妒恨,推辭幾下也是理所當然的,表示自己才疏學淺,是天子你一定要我去哦。



    王安石與司馬光表現也不同。



    司馬光一開始也是表示堅決不同意,連上五疏推辭,不過到了最後還是勉強答允了,好像不得不從。



    但王安石又是另一個樣子,他也連上五疏推辭,不過官家說不行,就是你了,朕不許你推辭。



    天子看你王安石不是推辭了嗎?就命內侍直接將任命詔書放在王安石在度支廳裡辦公的案几上,看你如何推託?



    哪知王安石更絕,一見天子的使者來了,直接開溜甚至躲進了廁所裡,任憑內侍如何喊他也是不出來。



    最後內侍沒辦法,直接將詔書放在王安石的案頭上,準備回去交差,王安石看了立即命人飛奔將招書還給了內侍。



    回去後,王安石還連寫了八道辭疏向天子表示,我不幹了。



    但天子也是起了性子,不行,這位子還真就非你不可了。



    於是王安石現在索性閉門在家。



    不過王安石此舉被認為是幹溷朝廷,也令官場上議論之聲紛起,言下之意就是王安石你這麼幹,是不是有點裝啊?你這個人做人是不是有點假啊?



    聯想起當初天子對他‘吃魚餌’的評價,還有那份嘉祐三年上的萬言書,你不是想幹一番事情麼?怎麼天子要將你放在身邊考察反而拒絕了?



    你這是在賭氣矯情麼?



    還是在故意炒作自己?



    反正官場上各種對王安石的評價都有,有貶低的,當然也有不少好朋友替他說話的。



    王安石就是在家不出。



    章越大概知道此事,這邊他隨眾學子去大佬家中行卷。



    這日章越,黃履二人正好來到王安石府上,上次章越來此吃了閉門羹,故而這次來也沒抱有什麼指望,純粹是走個過場。



    章越將卷袋呈給門子後,與黃履十分輕鬆地閒聊。



    此時行卷不比七月時,當時天氣雖正值酷暑,但好歹有遮蔭處可躲避。



    但如今街道上正落著雪,王安石家的門子也是夠怠慢,居然沒有請二人去門內等候。



    還好今天也不算太冷,章越與黃履穿著寒衣在門前相聊,並不斷通過搖晃身子來取暖。



    此刻遠遠近近汴京的民居上覆了一層雪,章越黃履不免想起一年就要過去,感慨起光陰之匆匆。



    不過多時,但見門一開,卻見王安國,王安禮兄弟二人都一併迎出門來。



    王安國一臉喜色道:“度之,今日三哥想見你一面。”



    章越一聽‘恩’?



    王安石肯見自己了?



    章越不由心想,自己的卷袋裡的文章與上次一摸一樣,這次怎地王安石願見自己了?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今日終於可以見到真人了。



    章越心情是有幾分激動的,當即稱謝一聲。



    章越與黃履一併進了門,王安禮道:“今日府上還有一位貴客,是呂蘭臺,他正與三哥說話,當時三哥與呂蘭臺說得投緣,聽得你的名字,一旁呂蘭臺說了幾句後,三哥即起意見你一面。”



    章越問道:“這呂蘭臺,可是泉州府人士,表字吉甫?”



    王安禮笑道:“正是此人,度之難道也識得?”



    章越點點頭。果真是呂惠卿,沒有他,自己還見不了王安石。



    這算什麼?



    兩個親弟弟的面子都不賣,卻賣一個相識未久的人?



    章越步入了內堂,卻見兩名中年男子坐在堂上。



    下首年輕一些的自是呂惠卿,他正與旁人聊天,不過也不妨礙他眼觀六路,對章越順便微微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至於一旁年紀稍長些的中年男子,



    他面有些黑,但卻不是從不洗臉的樣子,頭髮雖未被髮簪扎得整整齊齊,都也不至於亂蓬蓬的,身上衣裳則有些皺巴巴,但不似多年沒有漿洗那般。



    章越給對方下了個不修邊幅的評價,但至於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之言的形容太過了。



    這是蘇洵在《辨姦論》裡給對方下的定義。



    如今二人面前,正有兩位僕人捧著一副畫像來,二人正對這畫像發表意見。章越站在一旁,窺得這幅畫畫得是這位中年男子的畫像,實在畫是栩栩如生,實不知是何人所作。



    呂惠卿笑道:“王公,此畫作實傳神啊,這令我想到一位聖賢。”



    中年男子問道:“何人?”



    呂惠卿十分堅定地道:“孔子。”



    中年男子微微笑了笑,竟是默認了然後道:“聖賢不好為之,太過寂寥無人能懂,還是閒雲野鶴的隱士好。”



    呂惠卿笑道:“王公此言,不是因朝堂議論所非吧。”



    中年男子道:“朝堂上多世俗之人,不知我也。”



    “那當今世上何人知王公?”



    中年男子目光放向窗外,感慨了一會方道:“唯有先王方能知我。”



    章越聽了也想起王安石這人評價來。



    神宗曾問大臣吳奎王安石這人如何?吳奎謹慎地回答,文章寫得好。



    神宗皇帝心想這不是廢話嗎?我問的又不是你文章。於是神宗皇帝又問:“治事如何。”吳奎這次回答說:“恐迂闊。”



    當年孟子至梁時,梁王認為孟子迂遠而闊於事情,於是不用。



    這也是迂闊由來。



    大概的意思是,你這人一肚子道理,但卻不合用於實際。



    這番反正後來是被王安石知道了,他當時變法也是滿朝皆敵。



    他就寫了一首詩紀念孟子,‘沉魄浮魂不可招,遺編一讀想風標。何妨舉世嫌迂闊,故有斯人慰寂寥’。



    詩裡意思孟子雖已死,但我讀了你的書,你的為人風骨就一下子活了起來。世人皆嫌我迂闊又如何?但孟子你一定會了解我的是吧。



    孟子知我。



    這句話好寂寞的說。



    什麼叫高處不勝寒,大概就是如此,似王安石這樣的人物,欠缺的也是一個真正瞭解他的人吧。



    如今他辭一個修起居注官,就被人議論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