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發作


趙寶珠點了點頭,道:“那就麻煩尤兄了。”

他面色如常,沒有過多熱情巴結,彷彿尤乾為他做事是應當的一般。然而就是這樣的態度更讓尤乾看高他一層,這才是當官的,該有些威儀。不像之前那人日日做小人嘴臉,看著窩囊極了,沒得討人嫌。

尤乾很樂意幫這位小趙大人辦事,手下信封便轉頭朝旁邊瞪眼站著的範么三道:“快快拿著,回家便立刻寄出去,派最快的馬!”

範么三此時才同自夢中驚醒了一半,恍然打了個顫,慢了一步上前接過信件。尤乾見他如此作態還皺了皺眉,這姓範的往日裡最是靈醒,今天怎麼跟喝了昏酒似的。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聽到耳邊’啪嚓’一聲巨響。

他一愣,轉頭看去,竟見桌上的茶碗被掃到了地上,摔得一地粉碎。

而一旁,趙寶珠霍然站起,極冷地瞥了尤乾一眼:“既尤兄今日是來羞辱本官,便請回吧!”

說完甩袖便要離開。

這一通做派直接給尤乾看愣了。他趕緊站起身追過去攔住趙寶珠:“大人——小趙大人,這話如何說起啊?”

趙寶珠頓住腳步,眼眸如刀子似的在尤乾臉上一刮:

“原本以為尤兄人品貴重,不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沒成想是本官看走了眼!”他仰起下頜,冷聲道:“還請將本官的信件送還。”

尤乾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原本他將幫趙寶珠寄信一事看作了某種官商之間心照不宣的勾結。此次他幫趙寶珠寄信,下次寄出的或便是往國子學去的薦信了!

這下趙寶珠要將信收進去,他怎麼能依?趕緊繞到前頭一個勁兒地朝趙寶珠作揖:

“小趙大人、小趙大人,您可別這樣——”他彎著腰,抬頭看見趙寶珠冰

冷的臉色,無奈道:“就算是要死您也要讓草民死個明白吧?(<a href=".c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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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想不清楚自己怎得就羞辱趙寶珠了!

聞言,趙寶珠回過頭,盯著尤乾面色幾變,像是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似的。片刻後重重嘆了口氣,一甩袖子走回去坐下。

尤乾見狀心頭一驚,難不成真是自己無意中煩了什麼大忌諱?他到趙寶珠面前,是站也不好站,坐也坐不下去,只得又朝趙寶珠作揖道:“草民粗率,或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大人的,也想不明白,還請小趙大人明示啊!”

趙寶珠冷著臉,硬是側著頭沒看他。待尤乾又作了兩次揖,才幽幽道:

“尤兄嘴上說著敬我,今兒卻帶那個下作東西來,什麼意思?”

尤乾作揖的動作一頓,竟一時還未想到他口中的’下作東西’是誰。然而他一偏頭,便見範么三迷瞪口袋地站在一旁,忽得靈光乍現、

“您是說——”尤乾轉頭看了看範么三,又轉回來:“範么三得罪了您?”

趙寶珠依舊沒看他,眉頭卻是一皺,彷彿連聽到範么三的名字都十分厭惡似的。尤乾見狀,看了看面前玉做似趙寶珠,又回頭看了看罵他一句癩蛤蟆都算是抬舉的範么三。眉頭微微一動,臉上猛然變色,接著忽然抬起腳一下將範么三踹倒在地:

“你這個作死的老畜生!竟敢得罪縣老爺?!”

他這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範么三登時哀叫一聲,被踹得爬到在地上,這會兒真看著像個跑□□了。他想不明白尤乾怎麼一下子就親疏不分了,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道:

“三、三爺!你、你糊塗了!是這狗官不肯在稅目單子上蓋章啊!”

尤乾聞言一愣,是記得那日範么三拿了空著的稅務單子回來,滿嘴裡都是罵趙寶珠的髒話。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趙寶珠便在他身後幽幽道:

“狗官?”

這兩個字一出,不僅是尤乾,連範么三也抖了一抖。

只見趙寶珠面色冰寒,一點猶豫都沒有,抬手便將桌上剩下的那隻茶盞甩到了範么三頭上:“我看是你分不清楚大小王!”

範么三慘叫一聲,頭上登時血流如注。茶盞擦著尤乾身側飛過去,將他嚇得兩腿一軟,差點兒跪到地上去。接著便見趙寶珠’噌’地一下從座上站起來,怒目如炬,斷呵道:

“既知府老爺是主子,本官不是你們的主子,那你們儘管找他去,再不要上我這衙門!”

說罷他甩袖便要離去。這句話一出,尤乾電光火石之間腦中靈光一閃,徹底明白了趙寶珠這一通是為了什麼——原道為的是尤家沒給他體面!

尤乾想到範么三這些天嚼的那些舌根,忽得便什麼都明瞭了。定是範么三這條眼皮子輕的老狗仗著他的的勢在趙寶珠跟前耍威風,將人惹惱了,回來說些什麼新來的縣令不識抬舉的話。

要知道對於尤家這樣的鄉紳來說,官府是要與他們做對,還是要跟他們討好處,差別還是很大的。

範么三彼時嘴裡的話其實也不全是真的。稅務賬目送上去是需要知府蓋章不假,可前兩年是因著這縣令之職空懸,才能直接送到州府上面兒去。現今趙寶珠人都到任了,若單子上還平白缺一個印兒,那就算是州府地上去了也不好交代。

尤乾心裡暗恨,冷瞥了正捂著頭在地上哀叫的範么三一眼。這老貨是越來越上來了,說人家不識抬舉,那也得先抬舉了再說啊!趙寶珠如此一個通情達理的玲瓏人,定是那日這老狗不知如何囂張,才將人氣成這樣。

若再想沈些,這老狗或是覺得在趙寶珠這兒失了面子,才回來宣揚什麼新縣令不跟他們一路的話,為的就是要攛掇他來收拾趙寶珠,這樣便稱了他的意了!

竟差點兒被下人當成了刀使。

尤乾的面上閃過一瞬的陰毒,可這時也來不及料理範么三,便直起身來趕緊去扶趙寶珠:“哎呀,您看看這事兒,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他將趙寶珠扶著坐下,看著他板著張精緻的面孔,態度放的更低:“我道是什麼事,原來是這條老狗亂叫得罪了大人,也不知是下面哪個吩咐的,知道是來見大人竟還派這些個髒的臭的來。我們家怎會不敬重大人呢?大人可是我們的父母官啊,大人是主子,知府老爺也是主子,都是都是——所謂遠神不如近佛,但凡大小事,哪有隻敬著州府老爺,不敬縣老爺的理兒呢?”

尤乾說著打量了一下趙寶珠的臉色,果然見他面色和緩了許多,轉過臉來道:

“果然尤兄是個明白人。”趙寶珠彷彿很讚賞地看著他,道:“我見尤兄高風亮節,便知道你是必定不會是那樣糊塗的人。”

尤乾聽他這樣說,心中忽得湧出一股暖流,竟然很是受用。平心而論,除功名之外,趙寶珠的樣貌氣度也起了不小的作用,這樣一位美人兒,旁人樂得奉承,若是換了舊的那個,光是看一眼都欠俸!

作者有話要說

好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出自《儒林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