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稅賦

第56章稅賦

另一邊兒,縣衙門中(<a href=".co)(com), 趙寶珠正蔫巴著趴在床上。</p>

他方才一回衙門就吐了個昏天黑地,幸而今天一早就在忙著砍頭,還未來得及吃早飯。他嘔出幾口酸水,這才好了些,如今正白著一張小臉兒攤在床榻上。

阿隆本來還忍得住,一見趙寶珠吐了,他自己也想吐。一主一僕吐了半響,趙寶珠徹底躺了,阿隆忍著噁心去拿玉米葉煮了水拿來給他喝。

“老爺,喝點兒這個吧,壓壓味兒。”

趙寶珠白著臉閉著眼,腦子裡都是那人頭的樣子。聞言撩開眼皮看了一眼,緩緩從榻上爬起來,結果玉米葉兒水喝了半碗,對同樣臉色發白的阿隆道:

“剩下的你喝了吧。”

阿隆也不扭捏,就這碗就把剩下的喝了。

兩個人都沒精神,也都沒胃口吃早飯,趙寶珠躺在榻上,阿隆坐地上,頭擱在床榻的邊緣,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老爺,這還是我頭一回見砍頭。”阿隆輕聲道。

趙寶珠閉著眼:“我也是。”

阿隆沉默片刻,勾了勾唇角,仰頭對趙寶珠道:“老爺,這下你要出名了。”

趙寶珠閉著眼睛不說話。阿隆眸光閃爍,兀自興奮道:“我家老爺一定是名留青史的清官!這下滿城的人都要來找您斷案了。”

趙寶珠聽著,面上也浮現出一絲微笑,哼哼了兩聲以作回應。

阿隆安靜了一會兒,忽得想到了什麼,好奇道:“老爺,您在京中真的有認識的人嗎?您寫的那封信,好大一疊呢。”

聞言,趙寶珠眉心微動,眼睛還是閉著,’嗯’了一聲:“有個大善人,曾在我上京趕考的時候收留了我一段時間。”

阿隆恍然大悟:“那是大恩人啊!”

趙寶珠笑了笑,點了點頭:“不錯。”

阿隆又問了一句:“那老爺的小玉兔也是那善人給的嗎?”

他這些天俯視趙寶珠的起居飲食,對趙寶珠的貼身之物很熟悉。他經常看到趙寶珠在睡前把玩一隻白玉雕成的小玉兔,似是很珍愛的樣子。阿隆小孩子心性,見那小玉兔可愛,一來二去就記在了心裡。

聞言,趙寶珠微微睜開眼,瞥了阿隆一眼:“問這個做什麼?”復又道:“這可不能給你,你要是想要,改天我給你刻個木頭的。”

阿隆聞言瞪大了眼睛,趕忙擺手道:“我怎麼敢要老爺的東西呢!那可真是打嘴了!”他說罷真的拍了自己兩嘴巴:“是我多嘴!”

趙寶珠幹趕緊支起身子抓住他的手:“平白鬧這一通做什麼,閒的慌?”他頓了頓,朝外頭呶了呶嘴:“你要是閒就給我去把信拿來,我要看。”

阿隆這才放下手,又笑起來:“老爺還沒回答我呢,那小兔是不是京中的大善人給您的?”

趙寶珠只想將他打發出去:“是是是。少廢話,快去拿我的信來!”

阿隆嘿嘿一笑,轉身去了。他是個極機靈的小少年,自覺看得很清楚。那玉兔惟妙惟肖,一看就極費功夫,前些年上一任縣老爺跟他那些姨娘天天膩歪,也沒見親手給做個簪子釵環啥的。還有那封信——趙寶珠人還沒到呢,信就先到了,還那麼老大一封。

飽受畫本荼毒的小少年阿隆不禁浮想連天,或是當日收留老爺的大善人家中有一適齡小姐,見著了他們老爺這般俊秀的兒郎,一來二去暗生情愫。只是兩人門不當戶不對,老爺

立志要好好做官,幹出一番名堂,再娶恩人小姐入門——

好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

阿隆滿心熱意,看著趙寶珠將信接過去,珍而重之地讀起來,簡直覺得自己是看了一場現世般牛郎織女的戲碼。郎有情妾有意,奈何世家門檻獨高砌!

趙寶珠不知阿隆已在心裡琢磨著一場愛情大戲,這幾日大小事接連不斷,葉京華的信他一頁都還未讀完。他抓著信,正讀了不到兩行,屋外便傳來陶芮的聲音:

“小趙大人,尤家送的稅銀到了!”

“什麼?!”趙寶珠’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將信往旁邊兒一放,幾步就竄了出去:“快拿來我看看!”

阿隆站在一邊,被趙寶珠敏捷的身手震得目瞪口呆。半響後,他緩緩閉上嘴,認命地又去把那封信收好,心裡為那位遠在京城深閨,念著情郎的嬌小姐嘆了口氣。佳人一片真心,可惜攤上了他們老爺這個薄情郎。

趙寶珠一路奔到縣衙門口,果然看陶章陶芮站在兩車稅銀前,見趙寶珠出來,陶章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稅務冊子遞給趙寶珠:

“尤家的人說,這一季的稅銀都登記在上頭了。”

趙寶珠接過賬冊,前後一翻,果然注意到尤家的稅銀沒在上頭。這也是預料之內了,趙寶珠沒有多生氣,就說他沒來之前那幾季的稅銀都是由尤家代收的,就那裡頭尤家貪了多少都不知道呢。

趙寶珠將賬冊本子一合,對陶章陶芮道:“將這些全部收到屋裡去,我要一個一個清點。”

陶章陶芮聞言,對視了一眼,都為趙寶珠這句話中透露的決心而感到震動。稅賦對他們老百姓而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負擔,而被鄉紳官府層層盤剝已是常態,若是年頭好,一家人能勉強不被餓死。若是遇到年頭不好,因交不起賦稅家破人亡淪為奴隸或者流民的大有人在。

而現在趙寶珠竟然說他要親自清點——陶章陶芮激動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不敢完全相信那個最好的可能。

他們將兩車稅銀推到房裡,連同著糧食銀子茶葉等各色物品一股腦倒在地上,趙寶珠也懶得麻煩,直接坐在地上,旁邊放賬目單子和州府稅律,又白又細的手指在算盤上快速翻飛。

清點整一季的稅銀可是個精細活兒,幸而趙寶珠早熟讀本州稅務律法,且他精通算數,靜氣凝神用力兩個時辰便全數清點完畢。

趙寶珠呼出一口氣,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看著手上的清算結果,冷冷哼出一聲。

光是交到他手上的稅銀就已經多出無涯縣應有分例的三成。他倒是不知道尤家每季都交上去了什麼?怕都將錢銀省下來單拿去孝敬那位知府老爺了吧!

盤剝民脂民膏,逃避賦稅,上下打點,怪不得這尤家如此人情練達,能在這無涯縣橫行霸道。

趙寶珠怒火中燒,雖已預料掉這稅務裡頭大有貓膩,但真當事實明晃晃地擺在他面前,趙寶珠還是氣得厲害。他閉了閉眼睛,勉強呼出一口氣,鎮定下來情緒,翻了翻手中的賬務單子,有些奇怪地問:

“怎麼有這麼多生絲?”

除開原有的銀兩,糧食,茶葉等物,這稅銀裡頭還有三百五十匹生絲,是獨獨多出來的。趙寶珠皺著眉按著縣年曆記錄往上查了好幾年,發現這生絲的稅賦是大概在最近十年才開始收的,並且越收越多。最近一次可查到的收稅記錄在八年前,無涯縣共收生絲八十匹。

這短短八年間,稅賦中的生絲翻了近五倍。

趙寶珠眉頭緊擰,抬

頭問陶章陶芮:“我記得本縣不大產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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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陶章陶芮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沉默中帶著些憤恨。趙寶珠看了,心下猛地一沉,低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陶章與陶芮對視一眼,最後還是陶章率先開口,低聲道:

“我們本地確實不怎麼產絲,這事兒我們也不太清楚,都是聽縣上的老人講的。說是幾十年前,我們縣上本來有一戶姓桑的人家是專門養土蠶、做生絲生意的。他們一家也吃得苦,將南山頭的荒地闢了出來種上桑樹,旁邊兒建了莊子,做制絲的營生。”

“但十年前吧,尤家看上了他們家的生意,連騙帶恐嚇,將桑姓一家攆走了,霸佔了南山的桑林。後來、後來他們又陸陸續續將旁邊兒的田地都霸佔了,全部拿來建產絲的莊子。後來不知怎麼的,官府忽然開始收生絲,一開始一戶只收一匹半匹的,後來每年越收越多。我們這些百姓家哪裡有產絲的?就只有用銀錢或糧食到尤家去買——“

趙寶珠聽著他的話,一雙貓兒眼越瞪越大,瞳仁收得極緊,胸膛上下起伏,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陶章見他這幅樣子,生怕趙寶珠氣得背過氣去,說話的聲音不禁越來越小。

趙寶珠一聲不吭地全聽了,忽得低下頭,將州府上的稅務律法翻出來,一目十行地看過去,果然發現了貓膩!

元治二十四年,因絲織品於全國上下流行,皇帝對稅律進行了調整,各地都減少了糧食的徵收,而凡是南方有養蠶產絲之業的州縣都分派了生絲的稅賦。其中青州滿州這一共的生絲稅賦便只有五百匹,青州下頭一共有八個縣,然而著生絲稅賦中有近八成都有無涯縣提供!

新稅律最初推行之時,青州下頭的八個縣還算是平均分攤了生絲的稅賦,然而這幾年其餘縣供給的越來越少,而無涯縣卻供給得越來越多。其中不用多說,必定是那青州知府與尤家聯合起來搞的鬼!!

趙寶珠揪著律法條款的手都在心緒激動之下微微顫抖,眼底通紅,腦子卻轉得極快——無涯縣內只有尤家一家產絲,生絲稅重了,百姓就只能到他家去買,這樣尤家的絲也不愁銷路,多得了銀子不說,多收的糧食茶葉等物轉手又能放到糧油鋪子裡去賣!長此以往,百姓家裡哪裡還會有餘糧?但凡是要吃要喝要買布匹制新衣服,哪個逃得過尤家的手心?!

好一記釜底抽薪,好一個世代商賈尤家!

這哪裡是商人,簡直是商霸!!

趙寶珠腦子裡轉得飛快,在外人眼裡確實他拿著手上的稅律文書沉默著,良久都未說一句話。陶氏兄弟與阿隆對視一眼,都有些拿不準趙寶珠的心思。片刻後,還是阿隆猶豫著上前,一隻手輕輕搭在了趙寶珠右肩上:

“老爺——”

然而他才剛一動,就見趙寶珠忽得從座上暴起,一把抓住桌案上的驚堂木,猛地砸向堂下,發出一聲驚天巨響!

“尤氏狗賊!吾不殺汝誓不為人”

阿隆被趙寶珠的怒吼嚇得一屁股摔在地上。陶章陶芮也被嚇得一個機靈,反應過來後出了滿頭的冷汗,忙不迭回頭去將大門關上。這話要是傳出去,他們有十個頭都不夠砍的!

兩人將中堂大門嚴絲合縫地關上,又插上門梢,這才鬆了口氣,回過頭來便見公堂上阿隆正跪在地上拼命抱著趙寶珠的腰:

“老爺!爺!這可摔不得啊!這是咱們五兩銀子買的新的桌子誒——”

趙寶珠滿面通紅,雙手正扣著公案邊緣,看起來下一瞬就要將整張桌子掀翻摔下去。

陶章陶芮見狀趕緊上去拉住趙寶珠,和阿隆一起三張嘴勸他,好不容易才哄得趙寶珠鬆開了手,坐到椅子上,兩個兄弟去泡靜神的茶,阿隆則給他從後面拍心口,順便還慶幸地看了眼那穩重如山的杉木桌子——幸好他置辦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兒,買了最沉的一尊。

趙寶珠氣得額角直跳,閉著眼睛胸口起伏。阿隆如今摸清了趙寶珠的性情,知道他對外頭硬氣,擱裡頭卻是最軟的,也不再怕他,只低聲嗔怪道:

“哎呦我的爺啊,您看看這滿屋子的東西,有幾個是您沒摔過的?”他道:“要不然我去裡間給您拿個枕頭,您以後就拿它出氣?”

趙寶珠平復了一會兒,也稍微冷靜了些許,瞪了一眼眼阿隆,重重哼了一聲:“我要揪你的臉出氣,你給不給?”

阿隆頓時作賴皮樣,將自己黑中帶紅的臉蛋湊過去給他掐:“那樣倒好!老爺只管掐我就是了!”

趙寶珠見他這不要臉皮的樣子,氣笑了,坐起來一把推開阿隆的臉,啐他道:“賴皮鬼!”

阿隆笑嘻嘻地跟他做鬼臉。那邊兒,陶章和陶芮沏了茶過來,趙寶珠接過喝了,方才被氣得發紅的貓兒眼上下一眨,眼珠提溜一轉,腦中已然有了對策。

“陶章陶芮。”趙寶珠面上神采奕奕,眉目間閃過一絲狡黠,抬眼勾唇向杵在一邊的陶氏兩兄弟道:“有件事需要你們倆幫我去做。”

作者有話要說

尤家的做法簡單來說就是,1.壟斷附加值最高的產業(生絲)2.和賦稅深度綁定強買強賣,所以他們家一整個爆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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