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以身伺魔4
這東西他有時候會給,有時候理都不理她。
完全看心情。
今天看樣子心情好,瞥了她一眼後,輕哼了一聲,低首往她舉高高的青帕裡隨意一吹。
一顆只有碎米粒大小的晶石,落了帕子上。
見他肯給,夏櫻開心了,這可是她的保命利器!到帳了!
跟他討個詭晶可真不容易!
而且給晶石越來越小,之前還有米粒那麼大,現在只有正常米粒的三分之一。
說好交換的,她一點精氣不少給,他卻一直在剋扣!
……奸商!摳門!
但夏櫻可不敢跟他理論這個,他要是翻臉了,還管什麼約定不約定,誰讓他是一隻詭呢。
願意給說明他現在心情好,已經很不錯了,不錯了……要多少是多呢,她將手帕小心地包起來。
唉,就是這詭長大後,越來越不好糊弄了,小時候還能講故事哄他,一鬨就好,現在不行了。
現在打不得罵不得,語氣重了他袍子刷地就變黑了,坐在那兒死死地盯著她。
語氣輕了,根本就不理你,沒聽見是他的座右銘,拿著卷書坐在那兒,他能看到天荒地老。
一開始還能跟他講一講理,後來她悟了!
他是隻詭!跟他講什麼人的道理啊,他肯聽都算這隻詭有修養了。
不如簡單明瞭地定下規則,等量交換,雙方想要什麼就拿出合適的東西交換,這樣誰也不吃虧。
他欣然同意。
之後夏櫻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維繫著這種雙方交換的平等,平衡關係,主要是讓他滿意。
畢竟他是老大,他厲害,他肯講理,那才是理,他不肯跟她講理,那理在他眼裡,就只是一坨……
沒辦法,畢竟,他是一隻詭……
能在不激怒他的同時,還能滿足自己小小的需求,已經很不錯了。
夏櫻高興地拿著手帕一下子從他腿上站起來,快步走到屋裡南角櫃子處。
她起身離開,腿上的柔軟一空,坐在椅子上的大詭秦清揚恍惚了下,頓了一會才撩了下袍子跟著站起來,邁步悠然地走在她身後。
走過去,低頭見她開心地擺弄這一箱子東西……
一眼見到那瓶除詭水。
大詭的鼻子差點氣歪,
他盯著那瓶對他根本沒有用的水,臉上陰晴不定,開始不悅起來。
這木箱是夏櫻特意找人訂做的,類似現代化妝箱,不大不小,她手提著正好。
展開,裡面有三層。
最上面放著各種疊好的元寶符,別人是一打符紙,她每張都疊成元寶,寓意是發財,發財,銀子從四面八方來!
做除詭師,那是非常消耗銀錢的事,有多少錢都不夠用。
光買符紙,買各種除詭的物件,什麼除詭血,石灰粉……祛陰粉,硃砂胭脂,清魔水……
都要錢啊!
連買詭物信息也要錢,除詭一兩次,東西就用完了,還得買。
她至今還沒買到合適的武器,手裡只有一個最便宜的打詭棒,其它的買!不!起!
武器大多取自厲害詭怪身上的物件製成,件件貴到離譜!
因為只有厲害的詭怪制器,打起小詭物才有用。
她手裡的打詭棒還是朝廷發的,成為靈師,進入靈師府,每人都會發一根……
一根十兩,棒子裡只摻了點詭骨粉,對一些小詭怪有作用,其它的……不要想了。
唉,生存不易。
這還算朝廷公務員基礎待遇好了,聽說民間的除詭師更寒酸……
她這一箱子的家底在瀏昌郡靈師府裡,都算薄的。
七年才東拼西湊攢出一個箱子的東西,當然,其中也有好東西,最貴的,也就是身邊這隻大詭秦清揚的詭晶了。
這個她可以說,整個靈師府裡,只有她有!
這麼說來,她家底也不薄啊。
她是九歲時跟著父母匆匆離開小山村,半年後到達郡城,那時已經是第二年的夏天了,十歲進入靈師院學習兩年,再加上三年實習,五年成為靈師,如今又過去一年半,她十七歲了。
七年時間匆匆而過,就像夢一樣。
她美滋滋地將這粒碎砂晶,小心地放到一個黑色的盒子裡,裡面已經存了兩粒。
都是她的命啊!
他踱步走到她身後。
看著她拿著自己的化晶,知道她愛用它除詭,用他的詭道晶,除區區幾隻詭物?簡直暴殄天物!
他心情很不美妙。
他面色冷若冰霜,揹著手輕哼一聲,開口奚落她道。
“……幼時你說要去闖蕩江湖,我信以為真,便隨你出來,誰知你說的闖蕩江湖,就是下山做除詭師,這就你口口聲聲要闖的江湖?”不自量力!
他曾期待離開墓之後,山下的江湖。
期待像她說的故事裡那樣一劍揮出快意恩仇,或俠骨香,或野心妄,桃花細柳,大漠孤煙,矢志不渝,倆倆相忘……
故事裡的江湖,使人著迷。
那句相逢何必曾相識的寒意與寂寥,與他心境吻合。
他幾乎沒有猶豫地離開誕生地,跟隨她江湖逍遙。
結果……她卻跑來當除詭師?!就像她說的那句話,滑天下之大稽!
天天跟著她騎著匹馬,到處除詭……
可笑至極!
哪有什麼江湖,只有風餐露宿。
不是擺弄這些破東西,就是擺弄銀子,他看到時常氣得牙癢癢。
再想到她做靈師,買詭器,是不是想除掉自己?
他就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雖然這小東西在他眼裡如同螻蟻,善待她不過是看
她與自己一同長大罷了……給她一兩分好處。
但想到她竟然要殺他,
想除了他。
他眼神就凌利起來,狠狠地盯著她。
“天天除詭,是不是哪天也想把我給除了?”他聲音從身後幽幽地傳來,冒著寒氣兒。
夏櫻剛喜不滋地放好“寶貝”,把東西小心擺到箱子最底層。
就感覺有道目光如芒刺背,射在她身上。
完了,這詭又犯病了!
她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悅,她眼睛頓時一轉,掩口回身誇張地解釋安撫他道:“天吶!你在說什麼?怎麼會呢?”
“我的秦大人啊!我可沒想過要當靈師,這行多危險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理想可是長命百歲啊!秦大人知道的,我能當靈師,一切都是巧合……”
她回身對著面前一點都不像詭怪的生氣少年,開始跟他講道理。
“……我做靈師,那就是混口飯吃,對不對,我們倆是什麼關係?那在戲文裡,我們這叫青梅竹馬!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是朋友,你可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情誼深厚著呢。”
“除詭真的只是一個混日子的工作,你看我哪次認真了?是不是?我都跑得飛快,我可一點不積極,感覺不對,我立刻退到眾人身後,這詭誰愛除誰除,我只想活著……”
“所以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的青梅竹馬秦大人……?”
她一邊勸說,一邊安撫,一邊無辜摘清自己,一邊親密地拉關係,叫他大人,最後她再小嘴亂飛地給他畫一張大大的餅……
她畫道:
“……等到以後我有錢了,我們就去那雪山之顛。”她一手指向遙遠的北方。
“帶你去看江湖志裡說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美景……”
“……還有那,海到天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的江湖豪氣。”
“我們一起嘯傲風月,浪跡江湖,在煙波浩渺中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
“以後我們兩個人哈,就以風塵作伴,入那江湖中,過瀟灑人生,怎麼樣?”
她信口開河地給他畫著大餅,畫得有山有水,有條有理,小嘴叭叭的說了一大通。
最後講得口有點渴,還伸手倒了懷茶喝了一口。
別的不說,她講了三年故事,這口才練得不錯。
江湖都被她說活了,天知道這個詭異世界,走一百里路都累得要死……
……
聽到她說,他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少年臉上的不悅消失了,露出微笑,帶著笑容繼續聽她說下去……
聽到最後,他衣角飄然,面容如清風明月般舒暢,袍子雪色,仿若謫仙。
夏櫻瞧著袍子顏色,終於舒了口氣。
總算是安撫好了。
她腦子裡的cpu都快乾燒了。
魏老師說得太對了!
這大詭不好伺候啊,太喜怒無常!
六年前她給他講得最後一個故事,是羅密歐和朱麗葉。
她當時心境,苦啊!她把兩人結局講得老慘了,最後講到死了屍骨都沒在一起。
才十歲的小詭怪,袍子突然鼓漲起來,變成了黑袍,詭心情不妙就這樣,袍子顏色隨心情變化,風吹雨打都在袍子上。
嚇得她腦子一亂,把梁山伯與祝英臺的結局給他們安上,讓他們化蝶在一起算了。
詭怪和人不一樣,普通人覺得死後化蝶是個悲劇。
但在
詭怪眼裡卻不這樣,他們彷彿不在乎形態,無論是人是蝶,對他們而言沒有不同。
聽到化為蝴蝶永遠在一起,他袍子白了。
他坐了下來,靜靜地聽著,臉上露出了笑容。
後來她就再也沒講過故事了,他認字後買書讓他自己看了……
就算現在,他偶還會上一秒微笑,下一秒翻臉。
比如現在,他身如翠玉,站在那裡,微笑地對她說:“何必等,現在就去。(筆趣閣小?╬說)_[(.co)(com)”
現在……
現在去哪兒?
她可變不出他想要的江湖啊。
因為她說的江湖,是上個世界的人想象出來的江湖。
這個世界,只有詭物……
夏櫻窒住了。
幸好門外傳來聲音解救了她。
“夏櫻,我是芊月……”
“今天休沐,一起回家嗎?”
她嗷地一聲,大聲回道:“回!你等我一下。”
她轉身裝作很忙地對白影道:“芊芊來了,我得回家……你快進鏡子裡。”
身後的人不悅,站在那一動不動,眯眼看她,不肯進去了。
他不遵守約定了,她急得磨拳擦手,最怕的就是這個了,她急忙哀求地秦大人叫個不停,見她舉著鏡子,最後他才放過她,不悅地哼了一聲。
一揮袖子,消失在屋子裡。
……
蘇芊月是夏櫻在天院時,一個樓舍的舍友。
樓舍裡一間房間住四個人,夏櫻是平民,蘇芊月要比她要好一些,她父親是典史,無品階的佐雜官,不入流。
樓舍另兩位才是真正的官家子女,四品知縣嫡女,另一個從三品都尉次女。
這個世界階級鮮明,官宦世家看不上不入流的史與平民,這是很正常的事。
夏櫻與室友相處幾日就看透她們之間的關係。
她畢竟小身子裡裝著大人,知道這種階級不同的人很難做朋友。
那就算了,看不起,那就不看,處不來,那就不處,融不進的圈子,不必硬融,客客氣氣才是她們彼此最好的結局。
但蘇芊月還小,她家裡多少沾點官史的邊,想和那兩位交好,不知道碰了多少壁,遭了多少白眼才明白,人家根本看不上她,她強跟著只會惹人發笑。
醒悟後,大家同在一個靈師院,即便住在一起五年,後來也不過點頭之交罷了。